第6章 环境幽僻
“那就唱一段《王二姐思夫》吧。”玉凤说。“嗯,这倒可以。”李双喜看着玉凤,说。草场处在程家岭小山峦和海洋林场大森林的界处。
这是多年前伐完树留下的几十亩空地。草场依然零星生长着一些虬杨,丛柳和槐树。七月雨水充沛,各种草茂葱葱地疯长着,孙井强卸了车,把马和大青骡子用缰绳拌上腿,散松在草场上自由吃草。
还未等孙井强发话,二蒙古便掉上衣,赤着脊背,咔咔地抡起了大扇刀,但顷刻间,就热汗直。人们都看着他,直想偷笑。
在一棵树下歇了一会,孙井强开始吩咐活。他让二蒙古就在这宽阔的地方用扇刀打草,同时照看牲口。其余四人分成两组。
每组务必在天黑前割完五十捆草,谁先干完谁休息。玉凤本想和李双喜一组,可被立英抢了先。她便和孙井强去了一边。一边割草,孙井强便问起罗的情况。
“经常给你来信么?”他问。“不经常,有时两个月才来一封信。”“你给他回信么?”“只回过几次。”“那你不想他吗!”玉凤只笑了笑,没回答。“我倒想他呢。”
孙井强说“有他在队里,我省了许多心呢。那家伙能张罗!”玉凤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因为她看见立英和李双喜正在说笑着什么。
“一晃他走了二年多了,明年也该退伍了,不知他干得咋样?”“嗯。他好像在部队不安心。”玉凤说“混日子。”“那是他想你的缘故吧,家里放着一个美貌的未婚!”玉凤又只笑了笑。
她依然时不时抬眼看着李双喜她们。“说实在的,要不是抢了先,我现在已经早把你追到手了呢!”孙井强看着她被汗水透的衬衫紧贴着高耸的脯,无限神往地说。
“你们男人都这么自信,我真不明白。”她用手抹了一把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有美的谁也不追丑的,这是真理。”““可这世界美好的东西太多了。你追得完吗!”
玉凤总感觉,孙井强和罗有那抹多相似之处。热汗贴得人不过气来,玉凤专心割草不再知声。太阳还很高,两组的五十捆草都超额完成。二蒙古更是成绩斐然:一个人就抡了一百多捆。
“天还这么早,我们怎么办?”二蒙古脚踩着地的草捆,说。“听李双喜唱戏。”立英提议。“对,对!让他痛痛快快地唱几出!”二蒙古窜起来“嗯,好主意。”
玉凤也忙不迭说“得找个凉快的地方,热死我了!”大伙一同看着孙井强,等他发话。孙井强挥了挥手,说:“都看我干啥。唱就唱吧!”大伙把李双喜围在一棵树下,各自拿了一捆草坐稳。
“谁先点戏?”二蒙古张罗着,这回玉凤先开了口:“唱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好不好啊!”“好,你点啥,我唱啥!”李双喜也激动不已,虽无乐队伴奏,他唱得依然有声有。一个人唱两个人的角色,他同样显得自如,游刃有余。
一大段十八里相送,他的情绪完全进入戏里。还有一个人真正进入戏里,那就是玉凤。当唱到最后祝英台拜坟,化蝶的那一段时,玉凤的眼睛已噙泪水。
李双喜猛然间也窥视到那双含泪汪汪的眼睛,那是两汪柔情万种的水…太阳开始偏西,暑热已渐渐退去。孙井强套好了车,大家开始往车上装草。
的一大车,用绳子笼牢。李双喜最先上了车坐在草中间。玉凤紧跟着上了车坐在他身边。立英和二蒙古坐得稍后一些。
最后,孙井强才上了车坐在最前,挥起大鞭子,喊了一声“驾”马车便启动了,可谁也没料到,当马车行到一簇矮柳丛前时,一种意外发生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野,突地一声从柳丛里窜出来。
几乎撞到驾辕的白马的鼻梁上,之后又调转方向煽动着翅膀“啪啪啦啦”地飞走了,白马象被针刺了般猛然向前冲去。
孙井强急忙跳下车,拽辕马的缰绳,但没拽住,顷刻间,便窜了出去。长套上的青骡子也似乎接到白马的什么指令一般,齐心合力地向前奔去。立英坐在车后,当感觉情况不妙时,她敏捷地跳下车去。
二蒙古还没及往下跳,就被车的一次颠簸连同那把大扇刀一起摔到车下。眼下,车上只剩玉凤和李双喜。车越来越快,玉凤不敢再跳。情急之下她紧紧地抱住李双喜的。李双喜跳不能,只好抓住笼草的绳不放。
同时,急促地对玉凤说:“程玉凤,你得想法往下跳啊!”“可我怕,不敢跳,车太快了!”“跳下去和摔下去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摔下去是会受伤的…”李双喜说。
“可我还是没法跳!”玉凤抱得他更紧。“如果车撞到树上或是翻到沟里,那就麻烦了,咱两个都得被轧在里面的。”李双喜万分焦急地说。“你跳吧,别管我了!”玉凤说。“我不会不管你的。
凭命由天吧,要轧咱两就轧在一起。你要抱紧我啊!”马车奔出草场,幸好白马没有往别处败道。
而是沿着回屯子的路奔去。玉凤闭住双眼,前紧紧地贴着李双喜的后背,任凭车身象波里的小船一样颠簸着。
在离屯子二里多路时,白马狂奔累了,才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在李双喜的一声吆喝下,竟然停了下来。一场虚惊总算过去。
但玉凤象睡着般贴在他身上不肯放手。李双喜叫她时,她才惊恐地睁开眼。李双喜先下车,然后想扶玉凤下来,但玉凤腿似乎发软,他之后抱她下来。
二人惊魂未定地坐在道边着气。好一阵子,玉凤才缓过神来。她神态痴痴地问他:“为什么你不往下跳?”“我跳下去你怎么办?”李双喜看着她。“可车如果真翻了咋办啊!”“那咱们就死在一起呗。与一朵花死在一起,也值了!”“你说的是真心话?”玉凤看着他温和的眼睛。“是真心话。我感觉到你是一个重情意的姑娘…”
“你怎么看得出呀!"“在草场上,我唱‘梁祝’时,发现你落了泪,真情的泪!那一刻,我就认定你是个多情的人!”
“嗯。你真了解我。我这人眼泪窝子浅,容易受伤,容易感动…”“就像林黛玉,多愁善感。”“嗯。我真像林黛玉,可我喜欢崔莺莺那样的女子!”玉凤无限神往地说。
又过了好半天,被甩在后边的人都赶上来。孙井强握着大鞭。二蒙古一瘸一点地扛着大扇刀。似乎他腿摔伤了,正在呲牙咧嘴。立英却毫发无伤地跟着后边。
大家互道虚惊,互道问候。总算没有出大事,只是车上的草被颠丢了一些。立英和二蒙古又上了车。可玉凤死活也不肯坐车了,她要步行回屯子,同时她看了一眼李双喜,他顿时会意,便说:“我也不坐车了,我和程玉凤一起走。”
立英也有心思下车,但见车已经动了,便没有下来,看着马车远去,玉凤和李双喜才站起身,这一段路她们走得很慢,如同是在草地上漫步。二人谈得很投入。
李双喜谈了自己心酸而不幸的童年,谈了自己十几岁就和母亲唱戏闯江湖的酸甜苦辣。玉凤安静而入神地听着。
之后,二人又谈起了唱戏,谈起了戏文…不知不觉,已进了屯子。夜幕开始低垂。分手时,玉凤眼泪汪汪地望着李双喜,说:“哪天单独为我唱一出戏好么?就唱张金瑞跳过粉皮墙…”
李双喜顿觉心间水涌动,他张了半天嘴,那个“好”字还没出口,程玉凤已小时的暮色里…
***象杏花的母亲程玉凤那样情怀浪漫的女,我笨拙的笔实在难以恰当地描出她细腻而独特的内心世界。
尽管在写作之前,我也曾访问了她当年的女伴二丫和立英以及二姐银凤等人,但写起来仍然顾此失彼,挂一漏万。只能按事情的本来发展,做些浅的叙述。
一连三天李双喜没到队里上工,玉凤心里空的。不知他唱戏去了还是生病了,她想问一问离他家最近的立英,但立英今天也没上工。她神不守舍地与大家一起在场院西的空地上,戳了一上午的草坯子。中午收工时罗队长宣布:从下午开始,全体妇女放假。
照例每年夏闲时妇女都放假,只是今年稍晚了一些。听放假,二丫兴高采烈,勾住玉凤的脖子,说:“今天又是大热天,午饭后咱们去南河洗澡好不好!”“太好了,我也正想呢。”玉凤说。“一会儿你到立英家问她去不去。”二丫说。玉凤“嗯”了一声,她窃喜正好有借口去立英家。
立英在么街的最东头,李双喜新盖的房子就在她家后院。玉凤特意从后街走,正好从李双喜家门前经过,见门上着锁。立英刚从二姨家回来,见玉凤到来喜出望外。玉凤带来的两个消息她都兴奋。
“放假,太好了!午后去洗澡好啊,好长时间没洗澡了!”立英和她娘都挽留她吃饭,玉凤死活不肯。等立英送玉凤出来,玉凤看了一眼李双喜的土房,显得不经意般问立英:“这几天怎么没看李双喜上工?”“唱戏去了,你想他了?”立英调皮地说。
“去你的!”玉凤推了她一把。三伏里的天气,毒辣辣的阳光把整个空间变成一座火炉。连树木都无打采地伫立在街边一动不动。午饭刚过“三朵金花”便迫不及待地到了河边。
她们沿着往下游走一里多路,便到了她们洗澡的“专区”这里不仅河水浅,而且环境幽僻,极少有人光顾。男人们洗澡都喜欢往上游走,找水深的地方。她们把辫子打开,掉衣服只剩内库,连罩都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