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怎说分就分
1960年。深秋。黄昏中的启德机场。“爸爸,我们现在要去那里呢?”一个看样子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脸稚气地问她的父亲。
说话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正自沉思的父亲抬起头看着女儿,小女孩又问:“我们去的地方远吗?”
父亲轻叹了口气,摸着女儿圆圆的小脑袋,说:“爸爸要带小碧姬去一处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高山、河、海洋、森林、草原,还有很多很多好看的动物…”
父亲向女儿描绘着目的地的美景。小女孩听得无限向往,张着小嘴,情不自地叫道:“哇!那不是比我们香港还大吗?”
“爸爸带你们去的地方叫巴西,巴西很大,比我们香港要大好几千倍。”“几千倍是多大呀?”小女孩不解的问。
父亲想了想说:“几千倍可大了,如果要作比喻,那就象一只小麻雀跟一头大笨象相比一样,”小女孩似是明白的拍手笑道:“我知道哪,我知道哪!
香港跟巴西相比,香港是一只小麻雀雀,巴西是一头大笨象,我说得对吗爸爸?”父亲轻抚女儿的头,微笑道:“对,小碧姬说得对,小碧姬真聪明。”
受到父亲的称赞,小女孩开心得咭咭笑了起来,咬着管大口大口地喝着杯中饮料。父亲掏出手帕,擦去女儿嘴边的果汁,然后闭目养神,继续他的沉思。
“爸爸,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巴西呢?”不知什么时候喝完饮料的小女孩,再次问她的父亲。父亲抬起头,看着少不经事的女儿,心情沉重地说:“香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要留在香港,不去巴西。”
小女孩失望地说:“智豪哥和碧钰姐都不去巴西,以后谁跟我一起玩呀?”父亲不知如何对女儿解释他和子间的恩怨,亦不知道怎样说明只带她们三姐妹远走巴西的原因,当然,更不能向女儿说出心中那个不能言明的秘密。
惟有亲亲女儿的小脸蛋,以此掩饰内心的不安。“小碧姬不是答应过爸爸,要做乖孩子的吗?怎可以这样贪玩?你已经大个女了,以后,爸爸还要你帮忙带好两个妹妹呢。”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接着又问:“我们还回香港吗?”父亲透过机窗望向机外,落最后一抹余辉己消失在海天一的尽头。
人的维多利亚港笼罩在暮色苍茫之中,朦胧一片。父亲的心也在跟着下沉。故土难离,香港是他生长之地,如今却要抛家弃子远走他乡,这份复杂的心情没有人可以理解。
他想,如果可以选择,他一定会留在香港,但他还可以选择吗?华灯初上,霓虹灯下的香港显得格外璀璨悦目。
“香港的夜景真人啊!”父亲的心由衷地赞叹着,香港的确很美,但他知道,过了今天,这种美丽将只能成为他心中美好的回忆。
“不回来了,要回来也只能等小碧姬长大后自己回来,爸爸是不会再回来的了。”“妈妈会不开心的呀!”小女孩童真地问。父亲苦笑道:“怎会呢,你妈妈己不再需要我们了,她不会不开心的。”
“妈妈不再需要我们。”这是小女孩笫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的话,她不甚明白,但似乎又知道了什么,随着发动机的隆隆启动,飞机开始进入预热的阶段。
父亲看着怀中睡的婴儿,这孩子才8个月,断不久,小小的年纪,远离生母,远离故土,到一处从未到过的陌生国度,能适应吗?
在他身旁坐着另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正摆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熊,样子天真可爱。父亲用手帕擦去女儿嘴角出的口水,然后呆呆出神。
“爸爸,飞机起飞了,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飞机开始徐徐滑动,小碧姬兴奋得大叫起来,父亲从沉思中惊醒,喃喃重复着女儿说过的话:飞机起飞了,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心情变得更加复杂,离别将从飞机起飞的一刻开始。
离别故土远赴他乡会遭遇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他不知道,但他已作好应对的准备。“孩子是无罪的,何必要他们分担大人的忧愁呢?让他们在期待中快乐吧。”父亲看着欢呼雀跃的女儿不再言语。
飞机滑动越来越快,在两翼发动机强大动力的推动下,轻而易举地甩掉地心吸引阻力,象一只展翅大鸟昂首飞向茫茫夜空。
随着飞机的加速爬升,灯火璀璨的香港夜被渐渐抛离变小,直至消失在云层下面难觅踪影。飞机爬升到特定高度后开始进入预定航道。父亲的心连同他的三个女儿。
随着飞机的转向,飞向那遥远的异国他乡。***1960年。严冬。凄风苦雨夜。半山某豪宅内。楚湘玉躺在那张豪华的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已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失眠。往常吃上几片安眠药便能入睡的她,不明白安眠药为什么今天会失效。
辗转反侧的她说不出的心烦气燥。望着偌大空的卧室,楚湘玉内心难言隐痛。丈夫走了,这次真的走了,并带走了她身边三个最疼爱的女儿,其中一个还不足八个月,刚断不久。
和丈夫感情的裂痕源自何时?楚湘玉已无法想起,她只知道,丈夫和自已都是个性极强的人,生意经营理念的不同,加上两生活的不协调,最终导致了这场家庭悲剧的发生。她的心很痛但却无奈。现实是这个家终是被分拆了。
丈夫临走时所说的话犹如利针,不时刺痛着她的心。“我要走了,两对儿女已经懂事,他们是你一手哺养大的,就留在你身边,后作个帮手吧,我也不需要其它东西,只想把碧姬三姐妹带走,她们年纪小,容易忘记不开心的事。
这个家已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今天离开就不会再回来,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外面,你不用牵挂碧姬三姐妹,我会用心将她们哺养成人,你不必担心。再见了湘玉,虽然我们今生后会无期,但毕竟夫一场,真心祝福你后生活过得开心愉快。”
丈夫真的只带走三个女儿,其余什么都不要吗?丈夫给她留下的又是什么?“两对儿女已经懂事”说得好听,这几个孩子,最大的才十六岁,最小的还不到七岁,如何的懂事?
又如何的帮自己的手?更令她气愤的是,丈夫美其名为她和儿女们留下了偌大的产业,但通过查帐得知,这只不过是一个连给员工支付薪水都成问题的空壳公司。
所有能移动的资产资金,早在半年前已被丈夫分批转移到南美的子公司去了,常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她有通天本领,没有资金周转又能干出什么样的大作为?俗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没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社会就是如此的世态炎凉。
当初的车水马龙己经变成了今天的门庭罗雀。往日生意场的合作伙伴,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已没有多少人还会记起她这个曾被商界誉为“赛孟尝”的楚湘玉了。
她曾想过向银行贷款,但银行会相信只剩一个空壳的公司吗?她亦想过江湖救急,但是,连银行也不肯贷款的公司,还会有人相信吗?
不要说过亿资金没多少人拿得起,就算有,别人又凭什么相信你?就算别人相信,但利息条件自已又能承受得了吗?楚湘玉只能苦笑与自我解嘲。
“现在想看我楚湘玉死的人多的是,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算很有良心,谁还会在这时候雪中送炭?别痴心妄想了,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只是,没有新资金的注入,行将入木的空壳公司,又如何能起死回生?“剪不断,理还,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楚湘玉哼起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千古名句。
正自苦恼之际,窗外滴滴声起,原来,刚歇止不久的冬雨又再一次沥沥落下。严冬寒夜、凄风苦雨,烦恼的心无端平添几道新愁,忽然想到要喝酒,她相信,一醉可以解千愁。
“酒、酒、酒,我要喝酒。”心中苦闷的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一角的小酒吧,拿起一瓶路易十三掀开瓶盖,瓶口对嘴,昂首“咕咚咕咚”一轮牛饮。常言酒入愁肠愁更愁。
半瓶路易十三下了肚,人未醉却愁更浓。楚湘玉郁闷难,摔破酒瓶扑倒沙发上,呜咽泣起来。
***离客厅不远的另一寝室,灯光未熄,李世豪这时正躺在上辗转难眠。父母的离异令他这个年竟十六岁的李家长子无所适从。父母长期不和这是事实。
但只限于口头争吵,并没什么实际行动,所以生活虽然过得不怎如意,却没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然而一觉醒来,分家竟然变成了事实。
当母亲含着热泪告诉他,父亲已带着三个妹妹远走南美时,他感觉茫然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为什么的这样脆弱?父母结婚十数年,怎说分就分,感情脆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