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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便要将话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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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华道:“若说可议处也有呢,我就要议那诗祖宗那一首,少陵《梦太白》诗云:死别已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此写得绝妙,并恐梦的不是真太白。以下接那‘魂来枫林青,魂去关黑’这两句,梦的是死太白,不像是活太白了,何不删了这两句,直接: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落月屋梁,犹疑照颜色。

  如此径祝那‘水深波阔,无使蛟龙得’也不要,倒觉含蓄不荆”蓉华、佩秋都笑道:“真的,删了倒好。

  那个枫林青、关黑,真有些鬼气。这是你的卓见。还有什么可议的么?”琼华道:“还有僧皎然《访陆鸿渐》那一首,古不像古,律不像律,不知选家何意。

  其诗云: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着花。扣门无犬吠,去问酒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斜。毫无意味。若讲律,现重了来去两字,真已失律之至。此种诗,似是而非,断不可以学。至于五绝小诗,另有别意,可入乐府。

  然尤难及者,如金昌绪之: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白香山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雪,能饮一杯无?此皆信手拈来,都成妙谛。”

  佩秋道:“姑娘论诗,深得三昧,若去考博学宏词,怕不是状元?又是当初的黄崇嘏了。”琼华笑道:“单靠几句诗中用么?”

  佩秋道:“二姑娘从前那些诗,我见你还要叫你哥哥改。不是我说,你哥倒未必做得出来,若做得出来,不至三场就被贴了。”

  蓉华笑道:“这句话给哥哥听见,他是要不依你的。”佩秋笑道:“我是没有学过做诗,但我前听他们说杜少陵的《北征》、韩昌黎的《南山》,我将他翻出来看时,用的都是险韵。二位姑娘,我倒考你一考罢,你们说《北征》多少韵?”

  蓉华笑道:“这倒被你考倒了,你是数了来难人的,我却没有数过,而且我也记不全。”琼华道:“《北征》好像七十韵。”

  佩秋道:“你记得他有几个重韵在里头?”琼华道:“若说重韵,也只有一个字,第三韵‘朝野少暇’,与二十七韵‘呕卧数’,这是的的确确是重的。”

  佩秋笑道:“还有‘往者散何卒’与‘几休练卒’,与后‘佳气上金阙’,下又是‘洒扫数不阙’,虽是一字两用,也要算重的。”

  琼华道:“这不好算重,一个是阙门的阙,一个是阙略的阙,不过音同罢了,如何算得重韵?至于卒字韵更不是重。‘至尊尚蒙尘,几休练卒’之‘卒’,乃是兵卒。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此‘卒’字,读促音,乃散何卒然之速也,韵本两收。”蓉华道:“妹妹实在好记

  我只记得几句,最佳的是‘瘦面复光,痴女发自栉’,还‘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归美明皇,其意正大,不高于刘禹锡之‘官军诛佞幸,天子舍妖姬’,白乐天之‘六师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么?

  至于《南山》诗,我虽看过,但一句也不记得,佶屈聱牙的,如何念得?且字又难认,嫂嫂你倒记得清么?”

  佩秋道:“我原是查了来,故意考你们的。若要念他,如何念得呢?且有一百韵之多,而字又难认。”琼华道:“你数错了。

  《南山》诗一百零二韵,内中一个重韵也没有,真与《子虚》、《上林》一样,非大力量不能。”

  佩秋道:“你说没有重韵,我说也有一韵,‘尝升棠丘望,戢戢见相?’又云:‘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辐?’不是两个?字?”琼华笑道:“你又论错了。

  ‘或赴若辐?’的?字,虽刻的是三点水,其意是辐?之辏,是车字旁。我要请问嫂嫂,鸟兽的兽字去了犬旁,是读什么字?”佩秋笑道:“有这个字,相还是兽字。”

  琼华笑道:“不是,是畜字,音嗅字。你不记得‘因缘窥其湫,凝湛?s兽。’注:兽,畜产也。大约也是蛟龙所生的子,如虫的子为虾一样的光景。”

  蓉华道:“可惜你不能去考,你若去考时,倒是必取的。这些诗都能这么烂,真是亏你。”琼华笑道:“我却倒是因出了这两个题目,新近才看的。”

  蓉华道:“你拿那《南山》诗来给我瞧瞧。”琼华找了出来,蓉华看了两句,数了一数,问琼华道:“第七韵是什么字?”

  琼华笑道:“那里有这种问法?就算极的,也不能记得第几韵是什么字。等我数下去,”即一韵一韵的念出来,笑道:“是瘦字。”

  佩秋道:“这实在难为他了,背得这么,想姑娘和韵是必定和得出来的。”琼华道:“这一百二韵,字虽难些,倒容易用。

  那《北征》诗,方才姐姐说的‘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这个‘妲’字就难用得很,不知他们考上的是怎样用。

  姐夫、哥哥的也是用妲姬的妲字,大概除了这个,也无二用了。”佩秋笑道:“只要问二姑爷,就知用法了。”琼华脸上一红,不言语。

  佩秋道:“将来二姑爷过门第一天,就教二姑爷要背清了诗韵进房,不然关了房门,教他跪在门外,别要理他,好叫他知道咱们女人中也有个博学的呢。”

  蓉华笑起来,琼华更觉含羞,停了一停,说道:“想是我哥哥跪过的。”佩秋笑道:“可惜我不配,若配时,你哥哥自然也要跪了。”

  蓉华道:“日子快了,我们姐妹也不能常在一处了,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不比我们。”又说道:“看看你外甥再来。”

  便出去了,佩秋也同了出去。琼华暗想道:“姐姐一肚子的牢,这也难怪他,但姐夫这样才学,终要高发的,不过迟早些罢了。”

  又想:“自己的郎君才得十九岁,已能如此,真是难得,但听得从前有个什么琴言,害他病过几场,如今不知这琴言又怎样了。”

  却说王文辉定了九月十九吉期,颜夫人写了家信,说子玉已中宏词,又即完姻,一切与仲清办理。

  仲清打起精神,幸他本来旷达,也不将这些得失放在心里,便照常一样,过了几,吉期已到,两边各请喜酒,还有那些名旦夹在里头,送戏送席的,闹了好几天。

  房花烛之夜,子玉一见,颇觉心花开放。说也奇怪,倒不是做书人说谎,也是前定姻缘,皇天可怜子玉这一片苦心,因琴言是个男子,虽与子玉有些情分,究竟不能配偶,故将此模样,又生个琼华小姐出来,与琴言上妆时一样。

  岂不是个奇事?此事颜夫人久知,当见了琴言即说像他媳妇。这么看起来,就是两家的像貌也是五百年前就定下的了,一见之后,又未免有些感触起来,忽又暗暗的解释,遂成就了良缘爱果,自然也不像那梦中措大的光景。

  若像那梦中光景,岂不要将个琼华小姐气死了么?明也请了袁绮香、苏浣香、浣兰、吴紫烟、王蓉华、孙佩秋来陪新人,群仙高会,又叙了一

  华夫人因是父亲得意门生,又是年伯母来请他,所以欣然而来。至排场热闹,与田家一样,不能细述。

  以后子玉闺房之乐,真是乐不可言。一个仕女班头,一个才人魁首,或早起看花,或迟眠玩月,或分题拈韵,或论古辨疑,成了个闺房良友,自然想念琴言之心也减了几分。

  一,子玉在房中与琼华谈心,值馆中有事请他,即便穿衣出门。不意将个小锦囊落在地下。琼华拾起解开时,见折着两张字:一张认得是子玉笔迹,一首《金缕曲》,反复哦,甚觉悲楚,知是送别词。再看那一张,也是《金缕曲》,想是那人和的。

  又看了信笺写着琴言的名字,不觉心中甚喜,想道:“我几次问他那琴言,他总不肯告诉我实话,倒取笑我,说我与他生得一样。

  如今教我拿着了凭据,看他回来怎样抵赖,原来他们有这样深情,彼此魂梦相唤,又说肠已断了几回,这个情倒是人间少有的。”

  又想:“我在家时,常听得哥哥与姐夫议论这个琴言,说他这段情来得很奇,令人想不出来的。今看了这两首词,果然非有情有恨人说不出来,”

  便将那词稿收起,将那锦囊挂在一边。少顷,子玉回来,一时倒想不起锦囊,忽见挂在那边,便吃了一惊。

  琼华故作不见,只见子玉取不取,如有所思,颇为可笑。子玉忍不住把锦囊取了下来,捏了一捏,空空的,心甚着忙,知道琼华取了去了。

  别样倒还可以辩,惟有那信上有琴言的名字,如何辩得来?要问时,又不好径问,只时时偷望琼华一眼。琼华忍不住笑了一笑,子玉借此进言,便问:“为何好笑?”

  琼华道:“我笑么,我其实也不要笑,偏无故的笑起来,”子玉也笑道:“那里有既不愿笑。

  而偏要笑的,正是:人世难逢开口笑。”琼华又笑道:“人生有几断肠时?”子玉听了这句,已打到心坎里来,便不敢再问,心上想:“走开了就算了,省得讲这一番糊涂帐。”琼华已瞧出他要走,若走了。

  这话就说不成,便要将话兜住他,对子玉道:“我今见了两首好词,我念给你听。”便念将出来,子玉笑道:“你不必论什么,单论这两首词好不好?”琼华道:“好。

  若不好,我还念他?但我不甚懂得词中之意,你讲给我听。”子玉笑道:“但凡诗词的意也不能讲的,一时要凑成那一句,随便什么都会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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