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认真当差
苏侯听了,掀髯大笑:“怎么你举的人,多半是我的年侄?你不要阿私所好,叫我听了喜欢。”子云笑道:“这个门生怎敢,至于老师的同年故旧,门生却也不能尽知。”
苏侯笑道:“这是老夫戏言,年兄岂肯阿私所好,你方才说这几位,就是那两位明经,我不知道他家世。
至于梅铁庵、王质夫、刘定之,及已故的颜穆堂,还有你令泰山袁海楼,与史庶常的令尊史鉴湖,都是我们同年。
现在还以还有些做部属司官的,有几位做州县的。这也是人生不齐之数。我们这一科也就算好了,已经有好几位坐了一品。”
又讲了些别的话。子云坐久了,见时候不早,告辞出城。在车内想了一会,道:“湘帆太便宜了,不如等他来求我,我再与他讲。”
便一径自回宅子去了,明,航果然来找子云,子云只推宅里有事,叫航在南湘、次贤处等了一。
明又来,子云又不见他。航明知子云故意作难,然心上又恐怕此事不谐,只得忍耐了气,第三又来,才见了子云。子云笑道:“这几,吾弟有什么要紧事,连来找我?”
航笑道:“已经三顾了,我知道前失言,仁兄因此怪我。”子云笑道:“岂有此理。我辈肝胆之,就说错句话,也断无怪理。”
却说闲话,不提起苏侯的事来。航急,只得问道:“前吾兄进城会见苏老师么?”子云道:“谈了半,到赶城出来的。”
航见他神色不像,心中疑虑,只得问道:“所托之事怎样?”子云道:“有几分可望。”航听了大疑,心中想道:“据杨老师说,是他愿意,怎么如今只有几分可望,此话怎说?难道杨老师是意想情愿的话么?”
便问子云道:“据吾兄看,他的意思是怎样,与敝房师之言对不对?”子云道:“苏老师却是赞吾弟人才学问,真不愧状元,联姻原可。就不晓得那里听了一句闲话,我却替你分辨了许多话,他方才半疑半信再商量。”
航听了,倒猜不着什么意思,便问道:“他听了什么闲话?”子云说:“我说又恐怕你要恼,我不说罢。”航道:“我恼什么,吾兄只管实说。”
子云笑道:“那句话问得我也好笑,他说:‘我听说现有个状元夫人在家,也姓苏,还是有恩于他,怎么还要续弦呢?’”航臊得脸通红,说道:“岂有此理,吾兄怎么讲起这些顽话来。弟固不足惜,兄应为媚香留一地步。”
子云笑道:“这是他的话,关我甚事?”航笑道:“吾兄也顽得我够了,到底怎样,如今倒不是他求我,是我求他了。”子云道:“你肯去求他吗?若专心去求,跟紧了他,一个月两个月后,自然他发起善心来,应许你了。”
航听他句句机锋,心上有些气,面上有些羞,因是子云,不好顶撞他,只得陪笑说道:“并不是我要紧,是我家慈之命,以早成为妙。
今家慈又谆谆的命弟拜求仁兄,务以早成,将来命弟一总叩谢。”子云大笑,看着航道:“你真是个好汉子,跌得下,爬得起。既说是老伯母慈命,愚兄敢不竭力为弟一谋?或者竟可有成,也未可定。”
航大喜,连连谢了,只见次贤、南湘进来,大家坐了,子云即将苏侯问南湘的话,与南湘说了,南湘听了,不觉双眉一扬,说道:“没有什么错处,我也照着人一样。
况且那一天同着人去的,并不是我一人,怎么就是我错,又单是我狂呢?这就难了,这就难了。”航笑道:“礼数是不会错的,或者你那神色之间,有些错处也未可知。”
南湘瞅着航道:“我倒请教你,什么叫神色之间有些错呢?”大家也就不言语了,次贤问子云道:“湘帆的事如何?”子云道:“可成。”
又将苏侯问他访些真才实学的人,就将对苏侯所举那几个,一一讲来。又对南湘道:“原来你们都是年谊。”南湘道:“原是年伯,但从前却不大往来。”
子云道:“闻考宏词定于八月初一,如今只有两月多了,怎么高卓然还不见来?”航道:“他连信也没有一封,不知在家做什么,真荒唐极了。”
次贤道:“我想卓然必是羁留在什么地方,大约下月总会到来。他在家里是要本省督抚保荐的。”
四人谈了一会,航辞回,将子云去说亲的话,一一告禀,太夫人甚为欢喜。即又请子云说定了,择先过帖子,俟定之后,再行纳采。
后来定于七月初七。航将此事与蕙芳说明,蕙芳也替他欢喜。航又述子云之言,说这位苏小姐像你竟到九分。蕙芳笑道:“这不是糟蹋人么?一个千金小姐像了我,还说好,我们算什么人呢?”航道:“只怕未必如你。
若果然像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当他菩萨供养,天天拜他。”蕙芳笑道:“你嘴里常说,我就没见你拜过谁。”航笑道:“你要我拜么,我就拜。”
果然先对蕙芳作了一揖,蕙芳一笑,连忙走开道:“不要折杀了我,留着拜你那位状元夫人罢。”航笑道:·“方才倒有一人讲。”蕙芳道:“讲什么?”
航想了一想,道:“没有讲什么。”蕙芳道:“你说方才有人讲,怎么转口又说没有呢?”航道:“讲就讲那状元夫人的一句,原是姓苏。”
蕙芳脸一红,瞅了航一眼。航不敢再说,蕙芳也不问了,航道:“你也应该成个家才好,就是配得上你的人少。”蕙芳道:“这话倒也不错,我也这么想。
我们对亲,好人家是不肯的,那小户人家的女儿,我又不要,况且我们这些人,被那些无的东西闹得不像个样子,谁肯信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呢?
我想与其娶小家之女,倒不如娶大家之婢,那礼貌德倒是见惯的,也没有那小模小样。就是一件,只怕主人已先受用,这倒十有八九。”
航笑道:“这是必有之事。我想度香家的丫鬟就不少。”蕙芳道:“度香自然是有好的,他家的闺范也好,从没有遇见丫鬟们到园里来,况且隔着一条街,也不便来。只闻得华公子的丫鬟最多,而且都好。
我们有一回在他家唱戏,看见帘子内有一大群,有男装的,有女装的,粉白黛绿,也望不清楚。”航道:“将来苏侯赠嫁过来,我想必有几个丫鬟,如果有好的在内,我送一个与你。”
蕙芳笑道:“多谢,多谢!那时我只好在这里伺候一辈子,算田、苏两姓家奴了。”航道:“言重!言重!我自有个道理,决不教你受一分委屈。
而且也是顽话,知道有好的没有好的?我想世间错配的真有,咱们家里的周小三,倒有这么个好女人,岂不冤枉了他。”蕙芳道:“你爱他么?”航笑道:“岂有此理!我不过说说罢了。”
蕙芳道:“这爱字也没有什么要紧,爱好之心,自然各人难免的。这三姐不但人生得好,而且还灵慧异常,倒是个贞节妇人呢。”
航笑道:“灵慧有之,贞节未确。”蕙芳笑道:“你没听见他收拾过潘三么?”航笑道:“也有所闻,那是潘三这般嘴脸,自然应收拾的。你方才说爱好之心,人人有之。设使你做了潘三,他就不忍收拾你了。”
蕙芳道:“你何不试试他?他在你这里,就想收拾你,也不敢的。”航笑:“一发胡说了。”
忽然跟班的来请,道:“房师杨老爷有要紧话商量,就请老爷过去。”航即吩咐套车,换了衣服去了,蕙芳此时闲着,一人在寓里也闷,唯有到各相好处走走。航去了,蕙芳正走出来,忽听得咭咭咯咯之声,一回头看是三姐。蕙芳笑面相,三姐也笑盈盈的说道:“好几天不见你来。”
蕙芳道:“我倒天天来的,就不见你出来,”三姐道:“老爷出门去了?”三姐把蕙芳间的表套子看了一看,道:“这个我也会做,我还会做戳纱的荷包。”蕙芳笑道:“何不赏我一个?”
三姐笑道:“我的东西不给人。”蕙芳道:“将针线给人,也不要紧。”三姐瞅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年贵庚了?”蕙芳道:“十九岁了。”
三姐道:“倒与我是同庚,只怕月分总比我小,你是几月?”蕙芳道:“三月。”三姐道:“我比你长,我是正月。”蕙芳道:“你是我的姐姐,我以后就叫你为姐姐。”三姐笑道:“我不配。”
蕙芳道:“我又冒失了,我原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姐道:“我说我不配,你有什么不配呢?你肯叫我姐姐,我就叫你兄弟。”便接口叫了一声:“兄弟!”蕙芳也叫了一声:“姐姐!”
三姐又道:“我前真怪你有点冒失,怎么你问起潘三那事来?这事干我什么事,那是你姐夫做的事情,与三兄弟报仇,我瞧还没有瞧见潘三是什么样儿呢!
这句话你若问了别人,只怕就不好。幸亏是我,我因为是你问我,我所以不肯恼你,若第二人我依他么?
兄弟,我明送你对荷包,你只别告诉人说我给你的。你若说了,惹得这个又来要,那个又来讨了。”蕙芳谢了,又立谈了一会,各自散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话说航已聘了苏侯的小姐,只等七月七完毕婚姻。五月过了。
正是长炎夏,火伞如焚。且说刘文泽补了吏部主事,与徐子云同在勋司,未免也要常常上衙门。这些公子官儿,那里认真当差,不过讲究些车马衣服,借着上衙门的日子,可以出来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