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里一急
花五魁听罢,如同五雷轰顶。花五魁可以不相信“小七寸”欺负花瓣儿,但是相信芒种告诉“小七寸”家院门的钥匙放在哪里,一定是这狗的起了歪心,报轰出家门的仇哩!那天的钥匙没放在挡板上,自己揣进了怀里,难道“小七寸”越墙而入,欺负成了花瓣儿?毕竟他在夜里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花五魁心里一阵哆嗦,将芒种恨得咬牙切齿。
“哈哈,没话说了吧?”贾连长幸灾乐祸。“狗的,人说不定是他杀的哩!”花五魁咬着牙道。
“谁?你说芒种?除非他会分身术,他在树林里被绑到天亮才走的。晓得不?俺三弟原是去那个‘莲花白’哩,不成想被一通砖头砸出来咧,这扔砖头的是他还差不离。
俺也纳闷,莫非他俩勾搭着哩?要不咋救喽师姐反让别人自己的媳妇哩?哈哈哈!”花五魁被他的话说得崩溃,眼里滚过疑惑和绝望。
贾连长又说:“亏你他娘的识相,早早滚出来咧,不然的话,这帮弟兄一宿不把你闺女个滚瓜烂才怪哩!说吧,到底咋害死俺三弟的?早死早超生,省得老是惦记!”
花五魁腔子里一烫,眼里的大泪珠子烧开了锅,悲愤地说:“俺花五魁一辈子心高气傲,悔不该生在这兵荒马的年月,悔不该落到你们这帮狗的手里。说下大天来,俺已经多活十四年咧,有啥可怕的?不过,俺死之前再说一句,人不是俺杀的,你想栽赃陷害,随你们便!”贾连长“腾”
地跳起来,指着花五魁的鼻子骂道:“你个狗的,跟老子耍起骨头来咧,晓得不?老子自小就是啃骨头长大的!
你以为光杀人的罪名就完咧?九中戏台前那几个炸弹,没准也是你们戏班子和那个先生串通好的。俺小手指头一拨拉,你就得背上私通共产的罪名,晓得咋处置不?立斩不饶!”花五魁冷笑道:“舌头在你嘴里,随便说。
芒种这狗的唱戏,俺就不晓得,这都是他一手办的,要通也是他通!”贾连长见花五魁嘴硬,招手叫来大殿门口半晌都低着头的一个人,用手指着地上鸭蛋的木,恶狠狠地说:“李锅沿,俺睡一觉醒过来,要看见这子断成三截。少一截,撕喽你娘的衩子!”
说完,气咻咻地迈步出门,那人应了一声,抄起子地抬起头,脸上是比蝎子笛儿(注:方言,蝎子尾巴)还毒的笑。
花五魁听到李锅沿的名字暗吃一惊,待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他啥辰景白骨样样地摇身变成了晋军?这才叫刚出狼窝,又进了长着大牙的虎口。
“师兄,没想到在这儿候着你吧?你让俺喽奉军的衣,俺又穿上咧晋军的衣,这叫一天河东一天河西。俺还没打过人哩,一会儿打的地方不对,别忘喽言语一声!”
李锅沿说完,森一笑。“瞧人家骂的你是啥?还不如一条狗哩,有种你把俺打死,打不死奉军来喽你就得死!”花五魁一脸鄙夷。
“啪---”李锅沿抡子照着花五魁的肚子打下去,花五魁铁了心不求饶,忍痛笑着让他看。“啪---”
“啪---”“花五魁,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说俺也以为你杀咧俺姨家五口,俺今儿要借晋军的子打死你!”“呸---”花五魁猛朝他吐口唾沫,愣让脸上的笑样样凝固。***
天黑得有些迟。小半夜的辰景,大朵大朵的云彩像刚出围栏的羊群,一步步拢了堆向着正西疏散。
胡大套坐在院里,死等东边那溜无边无际的乌云遮挡月亮。地上放着的半瓶酒快喝干了,乌云开始挪动脚步。
他蹑手蹑脚进屋,借着天光看看睡的秀池和花瓣儿,从堂屋里拎出那把花板刀,在院里换上一身利索的扎脚皂衣,背上多年不用的百宝囊,反锁房门直往胡同口而去。
整整一个下午,胡大套越琢磨越不对劲。让花五魁换出花瓣儿,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体,可花五魁落到当兵的手里,绝对九死一生。
前些天扒坟的事体让花五魁受了罪,他心里早就过意不去,这回说啥也要补救过来,不能睁着大眼珠子让兄弟吃亏,想来想去,决定冒险救人。
胡大套找了五个平素和自己一百一(注:方言,关系特别紧密的意思)的徒弟,相约半夜在铁狮子胡同口集合,并且挑明备不住有去无回。
出了胡同口,胡大套左右看看空空的街道,还以为他们拉了稀(注:方言,胆小反悔的意思),猛听对面黑旮旯里轻轻一声唿哨,接着蹿出五条清一的黑影影。
胡大套看他们身形极是轻盈,心里一喜,低声说:“老六、姜儿拿堵住当兵的,国栋、臭货跟俺救人,庆山等着接应。万一打起来。
没别的,跟上回一样样,心狠手黑不留后患,出喽事各跑各的,死活在城北小山庙后墙碰头!”
五个徒弟点点头。胡大套看了看那两杆兔子,沉声道:“都试好咧不?别到那辰景哑巴喽。”
国栋说:“师傅放心,早从壕坑里捞出来咧,火药也晾晒半天半宿咧,铁砂也是新的,保管一搂倒一大片,再说还带着十来个张手雷哩!”
胡大套挥挥手,六条身影贴着墙直扑大道观。大道观坐北朝南,后墙外有两棵高大的桃树。
胡大套让姜儿爬到树上往观里看看动静,半晌,他示意没有事体,五条身影齐刷刷上了砖墙,脚尖再一用力,落到松软的地上。
几个徒弟都是土生土长的定州人,小的辰景常到观里套野兔扣家雀,对观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绕过北面那排空房子,老六、姜儿拎兔子左右分开,各自猫在影壁两侧,森森的口对准前院。
大道观的前院是东西长七间、南北宽两间的玉皇殿,庑殿顶琉璃瓦剪边,三跺单翘单昂斗拱,甚是雄伟庄严。
三面有十几间配房,平时或空或放置杂物。欧先生在观里的辰景,住在西厢最北边两间相通的房子里,现在不晓得住着当兵的还是押着他自己。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先放倒站岗的兵,探出花五魁关押的地界,然后再把所有没上锁的门挂了欢喜锁(注:旧时一种锁时容易打开难的铜锁)。
可是,胡大套贴着墙一路而来,居然没有发现站岗放哨的。胡大套朝后面摆了摆手,几个徒弟急忙趴在地上。
胡大套蹲在墙角,想绕过花墙到玉皇殿看个究竟,从地上摸到一块坷垃,抬手扔过花墙。“啪---”花墙后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胡大套一动不动,侧耳听动静,半晌,墙那边没有反应,不由暗自奇怪。“嗡---”一群蚊子向他围攻过来。
胡大套忽扇着轰赶,突然偷笑出来,闹蚊子祸害之后,城里家家户户都拢火烧得天干地裂,因为大道观的房屋是千年的木制古物,想必欧先生怕烧了房子,根本没有点火。观大地多杂草茂盛。
本来就是蚊子的避难之所,加上昨夜雨后天气闷热,蚊子们还不统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这阵势,谁敢半夜在外面站岗哩?刚才他过于紧张,又猫来回走动,没有顾上留意,蚊子也没敢靠近。
时下一旦停下身子,它们还不赶紧吃两嘴?胡大套心里念想着,身子已站起来悄悄绕过花墙,顺势避在一尊开口笑的石狮子下边。“呼---”
“呼---”大殿里传出厚厚一层着摞摞的呼噜声,还有苦苦的艾草味道。胡大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返身回来朝后面做个横闩的手势。徒弟们心知肚明,从背囊里拿出欢喜锁,猫窜着溜过来,分朝几道大门而去。
欢喜锁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几道没上着锁的大门便挂了保险。胡大套和徒弟们在厢房前专拣上着锁的门口细听,猫到欧先生原来住的两间房,里面传出低低的呻。
胡大套心中一喜,招呼徒弟们过来。臭货从口袋里拿出一拐弯的铁丝,轻轻一拨,弹锁“啪”地打开。
“吱---”胡大套憋住气将门分开,往里探了探脚,迈步进门。就在他左脚刚要落地的辰景,猛觉鞋底下踩住一个软软的东西,还未纳闷过来“啪”地一声,屋顶上砸下一块砖头。
接着院里的老槐树上便是一声铜钟鸣响。“当---”寂静的夜里,响动好比晴空霹雳。大殿里“轰”地了营,当兵的全醒过来。
“来了,来了---”有人在殿里狂喊,把反锁的门拽得连响成片。胡大套情知着了道,心里一急“嚓”地打着火折子,借光亮往屋里观看。
胡大套傻了眼。地上放着十几条装人的麻袋,不晓得哪个是花五魁。“兄弟,兄弟,你在哪儿哩?”胡大套低低地嚷叫。“唔---”“唔---”麻袋里的人堵了嘴,都哼着扭动身子。
胡大套想拽开捆麻袋的绳子,仔细一看,哪里是绳子?都是一圈圈拧成麻花的铁丝。他真急了,手起刀落挑开四条麻袋,两手“刷刷”撕开。里面根本不是花五魁。
***胡大套傻了眼,没想到晋军使出这么损的招。“兄弟,你说句话!”他的声音开始抖颤。麻袋里的人都是一样样地哼叫,一样样地扭动。他再想挑开几条麻袋,已经来不及了。
当兵的已把其中一道大门拽开,从里面窜出几条光股的身子,用瞄准了他们。“扔张手雷---”胡大套一声断喝。“轰轰---”“啪啪---”声和张手雷几乎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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