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朱琪瑶听完,淡淡的说:“他虽不是大行皇帝所出,但也是皇家血脉先太祖武皇帝之骨。如若在咱们手里出了什么闪失,在天下悠悠众口面前也不好代。何苦呢?他只是个孩子,妨碍不了我们的大业。
既如此,害了他性命也无甚好处,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呢!”她娓娓道来心平气和,李皇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等她说完了,李皇后这才冷冷的说:“妹妹的意思,本宫是明白了。但是本宫也并无意去害他性命,不过是看他欠缺教养,本宫身为他嫡母,自然要替他那不知羞的母亲教训教训他。说到底不过是他子太顽劣,哼…果然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她脸嫌恶的数落着恬熙跟严炎,言谈中出的怨毒让朱琪瑶暗生反感。
她不耐再听,便打断李皇后道:“话臣妾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皇后的意思了。但是一条臣妾必须要提醒娘娘,先前我们先发制人,控制住太子殿下和朝堂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
现在局势还很不安稳,先前御史台一事便可见端倪,还请娘娘慎重行事。”李皇后被她有礼有节的训斥一通,心里很是不舒服。她便说:“依本宫说,就该早点把青丘恬熙那妖人给结果了,这样本宫也可名正言顺的收了他几个孽障以防太子有异心。
结果你们偏偏要等大行皇帝下葬让他殉葬。这是何苦?本宫是皇后,让他死不也是轻飘飘的一件事?”朱琪瑶摇摇头,说:“青丘恬熙的一条命无足轻重,但是容易落人口实。
何况您将来要抚养他的骨,如果这么轻易的杀了他,难免后他们知道真相不起异心。莫不如用殉葬这样的理由处理掉他,这才能万无一失。”
李皇后见她如此说,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最后朱琪瑶还是反复叮嘱她暂时不可害恬熙母子性命。她的一番话还是起了作用,李皇后虽得势张扬到几近癫狂的地步,但是最低限的理智还尚未丧失。
她心里还是清楚如若真的惹起全民哗然会导致多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于是她终于收敛了一些,这也终于让小严炎逃过死劫。
因为那天晚上经历过那样残酷的折磨,年仅十一岁的他高烧不退了两天。无论如何都不能醒他后,负责看管的老嬷嬷们也有些慌了,忙报与李皇后和朱琪瑶知道。
朱琪瑶忙命请太医诊治,李皇后虽面色不虞却也终于没说什么。经历过太医的全力诊治,终于把严炎这条已经进了一半阎罗殿的小命给抢了回来。
但是这个结果不是李皇后喜闻乐见的。她极度不悦下,便又想了一招。她招来一名内侍,将那严炎被针挑落的指甲交给他,并吩咐他前往软恬熙的别宫,告诉他严炎的现状。
李皇后还特别强调,一定要不得遗漏的将严炎的惨状说得清清楚楚。那内侍奉命而去,等到恬熙接过包裹着他孩子指甲的纸包时。
他的神色并非那内侍事先预想的悲痛绝或怒不可遏。而是诚惶诚恐的对他说:“还劳特使转告皇后娘娘,臣妾不得回京不能照看皇儿,多亏有她照拂。还请娘娘后多加费心,待臣妾回宫必当执扇拂尘,以报此恩!”
那内侍回去将话转述给李皇后听了,她拍掌大笑:“我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没脊梁骨的,连自己孩子都可舍了,果然就是个苟且偷生的货!”
她不知道的是,那内侍走后,恬熙一个人亲手打开了包裹,细细的端详着包裹中严炎的那片指甲。小孩子的指甲自然是比较脆弱的,薄薄的一片就像寒时的碎冰,几近透明。
上面还沾染着一点血迹也已干涸枯黑,几片碎肤死气沉沉的连在下面,透着不详。恬熙直直的盯着掌中的指甲,小小的一个包裹却沉重得让他抬不起手来。
他颤抖着,从脸上的肌胳膊,到后来就变成了全身都在剧烈颤动。轻雯忙含泪上来想要抱住他安慰,却也不知如何说,最后口而出的,却是:“炎皇子才十一岁啊,她怎么就能忍心…”
凝噎的泣声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一时激动竟忘了尊卑之分,抱着恬熙落泪不止。恬熙却并没有哭,他颤抖着放下包裹,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放入嘴里,死死地咬住指甲。
然后,忍着巨大的疼痛,将指甲生生从手指上扯落。十指连心,可想而知这是如何的锥心之痛。但是恬熙连哼都没哼一声,冷静的将指甲吐了出来,与包裹里严炎的放在一起。
他将不理会已经被这惊人一幕吓傻的宫女们,用颤抖的手仔细的将包裹重新包好。一边包一边絮絮念道:“儿啊,是母妃没用。不但不能保护你,还要对那恶妇违心之言。
母妃现在不能做什么,就跟你一起受这拔甲之痛来弥补吧!不过你放心,母妃发誓,今你我所尝受的一切,来母妃必定一一向他们讨回来,一个不留!”他念叨完这番话,包裹也被包好了。他将包裹递给轻雯,对她说:“去,把它收起来。
本宫要留着它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轻雯将包裹接过,转身去收好随后拿出包扎的纱布来,与芷香两人为他细细包扎手指。芷香含泪心疼的说:“娘娘,疼吗?”
恬熙摇摇头,说:“不疼!”当已经承受过真正的撕心裂肺之痛后,什么都只会变成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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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风波过后不过五天左右,京城街头坊间就开始传着一个流言:朱家就要造反了,太子殿下已被他们联合李皇后所害。
原本这个消息便已经有些不太可靠,但是民众们都善于联想。御史台诸位大人“朱李开花,天下大”的隐晦俗语还在耳边缭绕。事实上大行皇帝的灵柩在太庙安置了近一月都还未曾下葬,而太子殿下也迟迟不能登基。
以上种种迹象,再联系现在这个惊人消息,可信度便有了七八分。于是就在这早晨,就在朝臣们聚集在一起准备在朱氏兄弟的主持下进行朝议的时候。
大批的民众在某些人的煽动下,陆续聚集到了丹凤门前的广场上,吵嚷着要见到太子殿下安然无恙才可散去。
开始朱氏兄弟听到奏报还不以为然,只令御林军立刻前往驱散民众。可当御林军来到广场时,发现在民众前,还站着一个人,镇国公李勤弓。
当他看到领头的御林军,只淡淡的唤了声他的名字,那人便立刻慌得下拜。李勤弓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神色肃穆的看着他,并问道:“你站在这里,是谁下的命令?”
那人忙回答是朱纳言大人,李勤弓又问:“你所受的官位,所食的俸禄,是谁赐予的?”他忙答道:“承蒙皇家恩典,乃是天子所赐!”李勤弓接着问:“那,你当效忠何人?”那人朝右拱手高举,恭敬道:“自然是效忠陛下!”
李勤弓点点头,说:“原来你清楚!”随即陡然发难:“既如此,你怎可沦为家臣鹰犬,与天恩相悖?”那人辩解道:“卑职如何敢做如此天诛地灭之事?”
李勤弓厉声道:“既不敢,为何要听从朱氏之名,前来阻拦我们询问太子殿下安危?御林军难道不是只该听皇家调遣,保护皇室安危吗?”
就在他们一问一答间,从人群中又陆陆续续走出几人。全都是曾经跟随武帝南征北战治国平天下的元老大臣。他们和李勤弓站在一起,冷冷的盯着那人。
那人见状,忙跪在他们面前,颤声道:“卑职知错!请容我改过。”说着立刻站起来,向身后手一挥,竟是命自己的手下跟自己临阵倒戈,将道路让了出来。
甚至陪着李勤弓他们,从朱雀门旁的望仙门进入皇城。而就在他们进入之后,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也赶了过来。
这支部队是李勤弓以暗函,密令旧部星夜兼程,赶赴京城勤王的。他们在守城军士的指引下来到皇城,将它围得如铁桶般。
部队的统帅是李勤弓的心腹孟霆喧。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李勤弓的身影消失视野中,随后转身,对副将吩咐道:“传令下去,没有本将的命令,谁都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国公出来,我们就一起冲进去,铲除妖后佞臣,太子登基,匡扶社稷,成不世功业!”
那副将点头,慷慨道:“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而这一边,李勤弓和一班老臣直闯入凤仪宫,找到李继后,直截了当的问:“老臣们特来太子前往含元殿登基。烦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请出!”
李继后又惊又恼,大怒道:“放肆,本宫乃堂堂大魏皇后,岂容你们放肆,还不快快退下,本宫念你们皆是前朝老臣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她厉内茬的姿态如何恐吓的住这帮人。李勤弓连废话都省了,直接挥手,命御林军在凤仪宫中搜索,不一会功夫便将严曦找了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态及其镇定,面对肃杀紧张的场面也并不紧张。
看着李勤弓他们走过来,也只是微笑的点头,喊道:“国公安好!”李勤弓带着所有人当场跪下,朗声喊道:“李勤弓率诸臣奏请,恭太子殿下登基!”
洪厚的声音响彻凤仪殿四周,本就脸色发白的李皇后闻言不自觉的便颤抖了一下。严曦听闻如此大事也并不显山水,而是镇定的点头,回答:“准奏!”
几乎不用再浪费口水了,李勤弓等人簇拥着他直接来到了含元殿。等到朱氏兄弟闻讯带着一群大臣赶到的时候,便正好看见严曦在李勤弓的陪伴下径直走向了那威严的宝座。朱广庐大惊,失口喊道:“住手!”
严曦面色不改,旁边李勤弓立刻喝道:“陛下面前,尔怎敢如此放肆?”他下了玉阶,随后当着朝文武的面,率先跪下,口中颂道:“臣率百官,恭贺陛下登基,愿天佑我大魏,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身后,那几名同样是开国功臣的元老也跪下行大拜之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朱氏兄弟身后的朝臣们,也一个个缓缓的跪下,口中念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的人群中,仍旧站立着的朱氏兄弟显得是那么的突兀显眼。他们呆立着,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短暂间,他们便大势已去。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原本被他们牢牢控制住的严曦,就端坐在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位的龙椅上,此刻正冷冷的盯着他们。
而身后,原本在他们的威严下唯唯诺诺的朝臣们,包括他们自己的同,也全都跪了下来三呼万岁。两个已经年迈的身体开始无法自已的晃动起来,最后,终于也迟缓的跪下,干涩的喊道:“吾皇…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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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连发布了三部诏令。第一道:择吉将先皇葬入皇陵。第二道:封镇国公李勤弓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兼太师,位列百官之首,掌管政务以及统领天下兵马。
第三道则是以皇后仪仗,仍旧困在别宫的潋贵妃回宫。于是,这一场延续了四十四天的政变就此落幕。
而恬熙,终于困得以重见天。他回宫的那天,场面极为盛大。内侍省在他车驾回宫途中用紫丝拉起了六十里步障,沿途每隔九丈便设有香炉焚香,并以鲜花铺地。
近千人的仪仗队簇拥着一顶八宝缵珠华盖马车,浩浩的进入皇宫。穿过朱雀门,途经含元殿来到崇明门,严曦已经率领除了李皇后朱琪瑶外所有后宫妃嫔掌事前来接。
恬熙在侍女们的扶持下走出鸾车,正要步下时,严曦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挥退宫女们亲自扶他款款走下。
恬熙携着他的手,欣慰的看到他短短一段时间仿佛又长大成了不少。严曦也是微笑着,看着他颇有些歉疚地说:“曦儿无能,让潋母妃这么多天受委屈了。”恬熙含笑摇摇头,说:“不,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话尾意味深长,严曦自然明白。他眼里闪过一丝厉,却仍旧语气轻松的说:“嗯,他们不好,曦儿后一定狠狠教训!”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随后又一起若无其事的并肩前行。严曦对他说:“母妃的承殿已经收拾妥当,母妃可要好好休息。只因父皇还未下葬不可饮宴,故而委屈母妃不能开洗尘宴了。”
提到严炅,恬熙就感到心中一阵疼痛。他的鼻头瞬间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忙强忍着心酸,勉强道:“自然是不该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说:“晓晓他们…”严曦忙说:“朕已经将他们接回了承殿,只是…”
他说到这里,居然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恬熙:“皇后那毒妇,委实心狠手辣,朕这些沦入他们掌控,无力保护弟弟们,还请母妃原谅!”
提到孩子们,恬熙心酸更甚,但他知道这不是严曦的错。于是更加强打精神,反而宽慰了严曦几句。两人携手上了一顶步辇,恬熙见严曦要挨着自己坐下,忙制止他道:“不行,你现在是皇帝,得该立个皇帝的规矩。
跟母妃坐在一起成何体统?快下去!”严曦无奈,只好下去改上自己的龙辇。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承殿去了。等步辇下了地,恬熙也不顾别人的扶持,直接冲了下去,往殿内跑去,边跑便喊:“炎儿,晓晓,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