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援救
入夜的倚幽宫中万籁俱寂,一应内侍宫婢也早就没了人影。自从两年前使尊在闭关钦尊殿的消息传来之后,练氏夫妇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甚至鲜少踏出倚幽宫一步。久而久之,原本防范得极为严密的伍形易也就放松了心思,毕竟,御城之内皆是他自己的人手,旁人要掳人不过是一句笑话。
“云飞,你说钧如会不会出事?”金洋躺在华美的大上头,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连她自己都算不准,这究竟是第几次失眠了。
“以这孩子的性格,绝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而去闭关什么的,更何况这不面已经两年了…”
“好了,你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急得来么?”练云飞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眼睛却一样睁得炯炯的“旁人信以为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名堂?否则我当初又怎会将那个匣子托付给他?说起来,和霍大哥的这段婚约大概也要落空了,钧如那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会招惹是非,绝不会去连累霍大哥。唉,你也睡吧,一切自有天数,想太多也没用!”
夫两人正在唉声叹气之际,外间却突然多了几个黑影,这些人全都是黑巾蒙面,手中却都执着明晃晃的利刃或是弩箭,脚下悄无声息。
虽然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磨去了练云飞的子,但多年的猎户生涯并非等闲,一瞥见那利器上的一缕微光便马上反应了过来,死命一推子后,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扳下了头的机关。
只听喀嚓一声,那锦便迅速往地面沉去,只是顷刻功夫便消失在地面,了无痕迹,那几个黑衣人中。只有两人来得及出手中弩箭,最后一柄匕首则是颤颤巍巍地在了地上青砖中。机灵的练云飞在扳下机关的一刹那,甚至口而出叫了一声“有刺客。”一时间,御城之内人声鼎沸,倚幽宫外更是点起了一个个火把。
那几个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目标的反应这么快,此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望着破门而入面相狰狞的甲士卫,为首地一人一跺脚便狠狠心挥剑自绝,至于其他四人则是个个咬破了口中毒囊,待到伍形易等人匆匆赶到时,地上只留下了五具死相各异的尸体。
“居然敢有人在虎口捋须,真是不自量力!”伍形易的第一反应就是雷霆大怒。“竟会让这些人潜进倚幽宫,今夜何人当值?”
几个侍卫你眼望我眼,好半晌方才有一人出列禀告道:“伍大人,今夜轮值侍卫八人,甲士十二人,经证实全部陨命!来人下手极为毒辣。都是一招毙命没有后手,另外,这些人的容貌皆遭毁弃,无法辨明身份!”
伍形易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阴沉了下来,只有真正的死士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然而。倚幽宫中的不过是练钧如的父母而并非练钧如本人,若是掳人倒还有道理可讲,若是前来行凶…他陡地感到心中一跳,目光中寒意更盛,离他较近的几个人甚至忍不住漱漱发抖。
他挥手斥退了一干侍卫甲士之后。便沉声对身后侍立的使令马充吩咐道:“那一对夫妇你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平君府,然后多派一些人手看顾。总管老金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决断。”见马充点头应承,他才略略感到安心。却还不忘补充道“记住,此事务必办得隐秘一点,不能让外人得了风声,倚幽宫中暂且随意派一对人冒充,以免遭人怀疑。”
直到马充领命离去,伍形易才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练氏夫妇的重要虽然早已不及从前,却仍旧是他掌控练钧如的法宝。只要有这两人在手中,练钧如纵有千般变化,也难以逃出他的手心!
“至于那些有意搅浑这滩水的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狠地冷笑几声后,伍形易转身出了大殿。就在他离开片刻之后,房梁上的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转瞬消失在了大殿的黑影中。
隆庆殿中,华王姜离仍旧是沉睡未醒,鼎炉中袅袅香烟扶摇之上,在室中散发出一股怡人地清香。几个宫婢垂手侍立在侧,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静悄悄地好似雕塑。终于,就在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出第一个呵欠时,其他人好似也受了感染,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沉沉睡去。靠近龙的几盏灯火也渐渐昏暗了下来,就在那朦胧的光亮中,一个黑影渐渐靠近了榻。
他只是伸手在姜离额上一试便轻咦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子陷入了沉思。片刻,他郑而重之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掀开那锦被之后,他马上拈起几银针迅疾无伦地朝姜离浑身上下去。一道道银光在他的手中跳动,手法快得只能看见影子。大约一盏茶功夫后,他终于收手立定,呼吸也变得重了起来。
华王姜离渐渐有了反应,几下痛苦的呻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即便发觉室内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也没有出惊惶失措的表情,话语中也听不出几分痛苦。“阁下终于来了,看来,朕没有白服那‘噬心散’。”他见来人犹自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朕决定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是,朕必须要先经过确定。倘若那个孩子没有王族血统,那么,朕宁可做伍形易的傀儡,也不会让他入主中州。”
“陛下,臣是太祝介文子,并非陛下揣测之人。”那黑影突然轻声答道,随即取下了那罩在头上的连体斗篷“臣和太卜百里拓在卜算吉凶时知道陛下并无大碍,因此才冒险进宫,谁知陛下竟是用的‘噬心散’…”后面的话他根本就不敢再接,贸贸然接触到这样的国之隐秘,此时介文子已是慌乱不堪,再也没了早先和百里拓谈话时的自信。
“是吗,想不到朕身边还有忠臣!”姜离的语气中竟出几许欣慰之“只可惜朕要等的人迟迟未至,而只靠你们这些人的绵薄之力,还是无力回天啊!”长叹一声之后,华王姜离疲惫地挥了挥手“介文子,你退下吧,朕如今无物可以赏你,也没法褒奖你,唉,天意,都是天意!”
介文子面色复杂地看着华王姜离,深深施了一礼后便蓦然没了踪影。中州三右都有些神神鬼鬼的法子,因此伍形易向来对他们防范极严,今若不是趁着御城中一片混乱,他也轻易进不得这隆庆殿。此刻,他的心中充了恐惧和不安,堂堂中州天子,竟然要在立储一事上和他人妥协,而且口气中已经分明吐出了伍形易的逆心,他一个小小的太祝,究竟该如何是好?
“恭喜陛下终于想通了!”
就在姜离面色怔忡地看着顶上的帷幕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介文子之前打扮一模一样的黑衣人突然现出了身形,晶亮的眸子中隐约可见一丝光。“陛下乃是万乘之君,怎可和我等这样卑微身份的人讴气?立储之事关系国本,我家主上早已规划齐全,绝不会了中州血脉,陛下但请放心。
“那就全看你家主上如何运用回天之力了。”姜离的语气丝毫不客气“那件事情也应该瞒不住你们,若是到时事机有变,希望你们不要胡乱动手!”他语带双关地了一个口风后,就闭上双目再也不曾答话。摇曳的灯火下,他眉宇间仿佛刀刻一般的皱纹仿佛更触目惊心了。
“陛下安心,您乃是天下共主,这寿数自然是绵长,岂会如那种小人算计?”黑衣人却并未马上离去,犹自絮絮叨叨地说“当年之事,我家主上殚竭虑,最终助陛下一举功成,如今伍形易虽然羽翼丰,却因自视太高狂妄自大而树敌过多,陛下不用太过忧心。”他见姜离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眼神中掠过一丝凶光,随即躬身施礼道“陛下还请自己保重身体,小人先行告退了!.”
姜离无力地睁开了眼睛,面上讥诮之意愈法烈。前门驱狼后院进虎,对于他而言,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然而,自从那一和伍形易商谈过之后,他的心中就不断地呼喊着一个名字,那个用其母的性命换来的孩子。若非因为虞姬的狠毒辣,他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骨又怎会湮没无踪?
“姜偃!”就在旁边的灯火即将熄灭之际,华王姜离无力地呻出声,黯淡的神光中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若是你还在世间,为父一定会尽力让你成为一代天子!”
王宫内一处清幽的宫室内,一个体态优美的女子无言地落下了一串珠泪。这十年之中,她是侍君最多的后宫嫔妃,承受着每一滴君恩雨,却从未进过那个男人的心房,难道,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代替品和障眼法么?
“怎么,伤心了?你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伍形易倏然现出了身影“他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子,你,一直都是一厢情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