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却想着帮
巧姨撇撇嘴:“娘啥都懂,就是有时候迷糊。”“娘也别迷糊了,”大巧儿长吁一口气,对着娘说:“我也想了半天了,知道娘为啥。
娘就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怕我们看轻了你?或者是觉着做的事情有些出格,是不?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居家过日子,哪就那么可心呢?
凡事别较真儿,那叫难得糊涂,就说娘和吉庆吧,搁外人知道兴许是让人杵脊梁骨子,其实不去想那些啥岁数啊辈分啊,还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你需要他他需要你!就像我们人,渴了总要喝水吧?饿了总要吃饭吧?
正好赶上水也甜饭也香,那干嘛不张嘴呢?那不是傻子?庆儿觉得娘好,娘也觉得庆儿可心,那不就得了?一拍俩好!至于我,也没个啥,反正一边是自己的娘,一边是往后要嫁的老爷们儿,总是没便宜给了外人,亲上加亲了。我觉得好。”
说道这儿,突然抿嘴一笑,凑近了巧姨:“娘,咱可新呢,我看过一本杂志,说国外就这样,人家那叫解放!”
“啥解放?”巧姨正听得入神儿,冷不丁没理解这个新名词。“解放!懂不?”大巧儿认认真真地说,看巧姨还是懵懂地摇头,又用心的解释:“就是要解放思想,不要固守原有的传统观念,跟我们改革开放差不多意思。我们开放是为了挣钱,人家解放是为了活得自在。”
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低了嗓子又接着说:“,娘懂不?”巧姨摇头。
“就是男女的‘’,人家外国人把男女那事儿叫‘事’,就是在这种事情上也要解放。”“解放?咋解放?男的女的不管认不认识碰一块儿就整?”巧姨大张着嘴巴一脸的惊奇。
“啥呀,”大巧笑着搡了娘一下“人家那意思就是别把这事儿看得太重,活得自在点。要不,活着多累。就跟咱种庄稼似地,从育秧到秧中间还要料理然后收割,天冷了吧,怕冻着。天热了吧,怕晒着。水少了怕旱死。水多了又怕涝死。
好不容易没了天灾人祸,还得防着病虫害!累不累?累不累?想着都累得慌。所以,人活着就不能让憋死,得着空儿该咋活就咋活,咋快活就咋活!”
巧姨被大巧儿巴巴巴儿地小嘴说了个迷糊,傻愣愣地听着:“依你那意思,那不就了?那不都得去搞破鞋?”
突然盯着大巧儿说:“我告诉你,解放不解放的我不懂,你跟吉庆可不能解放,你往后要是对不起吉庆,我可跟你没完!”大巧儿白了娘一眼:“咋那难听,人家说的就是一个意思,这不是给你宽心么。
再说了,那也得看对了眼吧,逮谁跟谁那还了得?那成个啥人?反正我就看吉庆顺眼,看别人都恶心,我不会,指定不会!往后我就跟娘和吉庆耗上了!”
巧姨吐了口气:“我说嘛,咋也要有个章程不是。”大巧儿点头:“就是啊,说是解放也不能都解放了,还是要在一个范围里,不然,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巧姨这才放了心,又问大巧儿:“那你那意思,咋这事儿不算个啥?”
“不算个啥,放心吧娘。”大巧儿郑重地又拽着娘说:“咱只在咱家里这样,做得隐蔽点儿,谁也不知道那还怕个啥?”
巧姨被大巧儿一番话说得着实有些惊诧,细一想想,却也有几分道理。人活着干嘛那么较真儿?得过且过是一个活法,倔头强脑也是一个活法,干嘛非要选那让人揪心的日子过呢?
想到这儿,巧姨这才有了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轻松,刚刚还纠结的心思立刻舒展开来,浑身上下就像是拔了个火罐子,透着一种轻快自在。可当巧姨再看大巧儿,见她依旧平心淡气地坐在那里,却越看越不明白了。
平里不声不哈的一个丫头,没想到心思却是那么的通透,让人闹心的一件事情,到她那儿轻轻落落地竟似是啥事都没有,几句话的功夫,便摘了个清清楚楚,反衬着自己,倒像是钻进牛角尖儿的一个杠头。
巧姨不由得嫣然一笑,冲着大巧儿说:“没想到,当娘的还得让闺女开解,这是咋话儿说得呢。这高中生就是不一样,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那是,知识改变命运嘛,这是在讲的!”大巧儿仰着个粉扑扑地笑脸,得意洋洋。“行嘞,我也不跟你磨牙了,溜达溜达去!”
巧姨乐呵呵地站起身,迈起步子都透着一股子喜气,虽还惦记着那院子里母子两个的事,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那种惶恐,隐隐地,却还有种窃喜。这回大脚你还跟我得瑟个,咱姐俩这回可真成了一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蹦蹬不走喽!
想到这儿,巧姨忍不住悠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儿,大脚和吉庆纠在一起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隐隐地竟有了一种期待。
“这鬼天气,咋这么热呢!”巧姨嘴里念叨着,转身进了大脚家的院门。***长贵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夏日里就是这样,家家户户吃过晚饭谁也不耐糗在家里。
女人们忙着家务,男人们闲下来便会归拢到村口的晒场,或者打着扑克赌上几个小钱,或者仨一群俩一伙地聚在一起扯着闲篇儿。
以往这种场合长贵不会出现,心里的自卑让他总是觉得被别人戳了脊梁,即使是人家无心的一句话,他也会琢磨上半天。
吵又没脸和人家吵,打又不合适,便憋在心里一肚子闷气。久而久之,大脚即使劝了也没啥用,索让他猫在家里。
现在不一样了,了胎换了骨一般,气儿似乎都透着抖擞。每里长贵再也搁家里蹲不下去,哪人多便扎在哪里,话也密了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大脚看他这样心里也熨帖,便也随了他去,省得成天憋在家里又碍眼又碍事的,说还说不得。
吉庆从巧姨家气吁吁地回来,大脚便拽了他问。吉庆含含糊糊地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倒劝了娘别放在心上“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怕个球!”
说是这么说,到真得出了事,光顶着却有啥用?大脚还是闹心,悬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咋也没个踏实。巧姨进来的时候,娘俩个正张罗着在院子里熏蚊子。
吉庆抱着一捆子蒿子秆儿堆成了一堆儿,大脚归拢了一下,点了火,又实了就那么沤着。蒿子秆儿半干不干,将将可以点着,却燃不成势,一会功夫浓浓地烟便蔓延起来,连蚊子带人却都呛得够呛。
巧姨正进门,顶头就是一股浓烟,忍不住连声地咳嗽。捂着口鼻挥手把眼前的烟雾扬开,影影绰绰才看见对面的母子两个。“你们这是干啥,熏蚊子还是熏人呢?”巧姨咳嗽着抱怨。
“就等着熏你呢。”大脚虽这么说,却还是顺手拿了个板凳放在了上风口,指了指,让她坐。吉庆蹲在那里拢着火,回头问:“姨咋自个来了?大巧儿呢?”
“你看,谁的人谁惦记,上来就问大巧儿。”巧姨嘻嘻笑着跟大脚说笑,又冲吉庆道:“自己在家收拾呢,二巧儿出去玩了。”
看似随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吉庆心里有了数,却也不慌不忙。手里动作着把篙子堆好,站起来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却搭了条手巾。
“娘,我去大河洗个澡,”吉庆和大脚打了个招呼,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巧姨:“姨,坐着啊,我去了。”大脚还没言声儿,巧姨却催上了:“去吧去吧,跟大巧儿说,去的时候拿着风油,河边蚊子多。”吉庆答应一声便出了门。
大脚瞥了巧姨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巧姨看着大门口,等吉庆身影转过去再也不见,这才拽着凳子凑到大脚身边儿,脸的故玄虚:“哎,刚刚庆儿去我那儿了。”“知道。”大脚说。
“那你知道今天庆儿出去一整天,是干嘛去了?”大脚看看她:“你知道?”“我当然知道!”巧姨神神秘秘的,撇着嘴又有些洋洋自得。“那他干啥去了?”“卖鱼去了!”“卖鱼?”大脚瞪大了眼睛。
“可不,去县上卖鱼了,你瞅瞅你瞅瞅,”巧姨说完掏出兜里的钱展给大脚看:“你瞅瞅这钱,咱庆儿能耐不?”大脚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钱:“这钱是他卖鱼得来的?”
数了数,猛地高了一声儿:“嘿,这养不的兔崽子!有了钱不先给我,倒往你那儿送!”巧姨扑哧一乐,捅了她一下:“你这是啥当娘的,先不管儿子咋样,倒先怨钱给了谁。”
大脚本是个想起啥就是啥的子,被巧姨这么一说,这才觉得心惊,却还是强着嘴说:“当然得怨了,我是他娘,你是他啥呀。哎,对了,他跟谁去的?他也不会做个买卖啊,这是想起啥来了?有一出没一出的,出点事儿咋整?”
说完恨恨地嘬着牙花子“这兔崽子,这主意是多大!说上县里就上县里!那儿也是好去的?坑了骗了不说,让人抢了咋整!他又不是个蔫耷耷的子,再跟人干起来!人生地不的,吃了亏咋整?”大脚越想越是后怕,几乎站起来要去追上吉庆,好好地和他说道说道。
巧姨一把拽住她:“你行啦,该说的我都说了,再说庆儿也老大不小的了,心里有数呢。”
大脚坐在那里仍是惴惴,兀自在那里忐忑,看着手里的钱,却又有一些泛酸:亏我还是他娘,有了啥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想到这儿,神色上难免带了出来,被巧姨看在眼里。巧姨捅了她一下:“又瞎寻思啥呢?”
大脚收拾起酸气,又问巧姨:“他咋想起给你钱了?”“哦,是这么回事。”巧姨说起前前后后的那些事情,好不容易说清,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仁义呢,倒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
你说我一个当姨的,孩子第一次挣了钱,却想着帮我,这心里咋想咋不是滋味。”说完,眼眶子又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