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滑到河坡下

　　刘方方走了，王大便站在原地抽烟，他想，这个刘方方，即然有点怕，为什么不让我送她回去呢？

　　我不信，她走三棵松不怕出鬼。三棵松是一个乡下坟茔地，在杨家桥庄外的野田里，过去人家死了人都埋在那个地方，各家都在坟上栽下松树，坟多了，树多了，坟陈了，树长高了，白天看上去，还有些森森的，晚上刘方方一个人从那里过，他不相信她有这个胆。

　　王大心里明白，刘方方是不敢让他送她回去。她怕他到三棵松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见店，她怕他做了她！

　　王大心想，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刘方方下手呀？刘方方是什么人？刘方方男人张俊生，是现役军人，他敢承担破坏军婚的罪名，想吃子呀！

　　不过王大又看出来，刘方方不让他送，又有点主动回避他的意思，他王大从没往上想，而是她刘方方自己多疑，她自己心里未必就没有鬼。

　　平常两人一起经常到大队去开会，有时到七里店去参加三级干部会，两人一起做在会堂里听报告，一起住在七里店小街上的大美人小旅社，王大就看出刘方方的心思，但是王大从来不敢往上想。

　　王大知道刘方方一个人在家日子很寂寞，张俊生二十二岁参军，参军前五天，才和刘方方结婚，两人一共在一起过了五天，张俊生就走了，张俊生走了之后，一直写信给刘方方，刘方方就是靠着张俊生的一封封信度过一个个慢慢黑夜的。

　　白天刘方方在生产队里是妇女队长，能说能笑也能做活，一等到闲下来时，别的女人在一起做针线，比手艺，打情骂俏，刘方方却一个人躲到树下去看张俊生的信，还会从信里掏出张俊生抱着拍的照片，跟雷锋差不多，有时刘方方还会偷偷地吻那照片，有一次竟让王大看到了。

　　王大说：刘方方呀，为什么不到部队去探亲呢？刘方方说：来回要个把月，你准我假呀？王大说：刘方方呀，张俊生是为了保卫祖国，你是他的子，去看望他，也是代表我们的心愿，送给最可爱的人一份祝福，我怎么能不准你假呢！

　　你走了，你的工作，我就让林巧巧来代做！刘方方一听，说我的工作我不要林巧巧做，我让我的婆婆来做，我对林巧巧不放心。

　　林巧巧是妇女副队长，林巧巧是大姑娘，刘方方在生产队里的豆腐坊，林巧巧在生产队的蚕桑厂，都和抓一个副业项目，两人一正一副，虽然一个是小媳妇，一个是大姑娘，但年龄差不多，就有点掐，刘方方不喜欢林巧巧，林巧巧也不喜欢刘方方。

　　有一次，林巧巧问王大说：王队长，我问你个事儿，有人说你喜欢刘方方，有这事吗？王大说：林巧巧你别瞎说：我哪有那胆呀，她是军婚，我不想活了？林巧巧说：就是嘛。我也说你不是那种人。王大说：我有胆就上你了，也不能上她呀！

　　林巧巧说：王队长，你别拿我开心，我是大姑娘，我才不让你上呢！王大说：我只说说：就是你让我上，我还怕家里的付其珍呢。林巧巧说：不是嫂子管着你，谁敢单独和你在一起！王大说：林巧巧你说什么话，你看出我不是老实人？

　　林巧巧说：怎么看不出，你看人都往那处看…王大说：我往哪处看了，我往你哪处看了？你说清楚林巧巧？林巧巧说：还能是哪处，口呗…王大说：你那口得那么高，我怕你让下面的小衣服勒得气都不好了…我帮你放开来？林巧巧躲着他的手说：滚，滚，滚，你真要这样，回去我就对付其珍嫂子说！

　　林巧巧躲开王大，跑了，去和蚕桑厂的姑娘一起打桑叶。有一次刘方方对王大说：我说王队长呀，这两口子分开了，女人想男人，男人想不想女人呢？

　　王大说：我哪里知道呀，我和付其珍从来也没分开过，我不知道呀！刘方方说：也是。你哪里知道呢？你们又没分开过。

　　王大说：你写信，问一问张俊生，不就知道了？刘方方说：他写信回来，都说他在部队表现怎么好，又都劝我在家也要好好干工作，争取我们在军民两地，都传喜报，还说：那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丰收果里还有他的甘甜，却就是没有说想不想我！

　　王大笑了笑说：男人怎么能把爱字和想字放在嘴上呢？刘方方噢了一声说：王队长呀，我问你件事，你说：我的能力强，还是林巧巧的能力强？

　　王大说：这怎么让我说呢？应该说：你们都有长处！刘方方说：不对，你偏心，你为什么分她在蚕厂，分我在豆腐坊？

　　王大说：豆腐坊不好吗？刘方方说：豆腐坊哪有蚕厂好，豆腐坊脏，每天都是水滴滴的，蚕厂采采桑叶喂蚕，都穿干净衣服，我要和林巧巧换！

　　王大说：她是姑娘，她比你更爱干净，不好换的。刘方方生气了说：王大，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你喜欢她！不喜欢我！王大说：我敢喜欢你吗？你是军人家属！刘方方说：这么说你真喜欢林巧巧了？刘方方一甩手上的豆腐渣，甩得王大一脸，说：去去去，我不和你说了。

　　这么想着，王大一支烟完了，也不见柳河边远处有火光，他想，也许刘方方早到家了，他刚要向家走，刘方方却回来了。刘方方说：我不敢回去了，我怕…王大说：那我送你回去…

　　＊＊＊王大在柳河边的石板桥上，咳了两声，又站了一会儿，向桥东头望望没有人，又向桥西头望望，也没有人，他说：那我送你走吧。

　　[]王大说着和刘方方先是一前一后走，刘方方走在前面，王大走在后面，月亮跟着变红变紫了，很快就不见了，天很黑，左边是沿河的小树林，右边是密密的高梁地，沿河边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刘方方站下来说：王队长，我不敢在前面走，你在前面走。

　　王大说：好喽，我才不怕鬼呢，我一个人晚上从大队部回家，抄近路都从这里走，我一路上叫鬼出来，也没有鬼出来，我就希望能有一个女鬼出来，陪我一路上说说话，才不寂寞。

　　刘方方说：别吹了，你是要吓我？王大说：真的，从小的时候，我们常到三棵松来逮鬼，那时候人烟稀少，三棵松这地方一到阴天，这里就有一个大火团子跳来跳去，你追它，它就跑，你走了，它就尾在你后面追。

　　那次我们几个小失教的，一人一把扫帚，从四面把那个大火团子围在中间，用扫帚按住了，你猜是什么？刘方方说：是什么？是死人骨头？王大说不是，是女人换下来的月经纸。

　　刘方方骂了一句，你瞎放，骗人…只有死人的骨髓里有磷，会燃烧。王大说：那算什么鬼火，这个谁不知道？

　　我们那次按到的真是女人换下的带血的纸，这个你也不知道，所以女人在野外换下的纸一定要用土盖上，不然晒夜，时间长了遇上气，就成了鬼火，扑到男人身上，男人就得花风。

　　连这个也不懂，那你每次换下的纸，没有埋？刘方方说：死滚，谁和你说这个，你不能谈谈别的？王大说：谈什么呀，刚才过去的那青草丘看到了吗？刘方方说：看到了。王大说：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吗？刘方方说：那是坟，我的妈呀！我还在上面跺两脚呢！刘方方一把拉住王大的膀弯说：我不在后面走了，我怕！说着她就和王大走成并排，由于小路很窄，王大要在河岸那边走，常常一脚踩空，滑到河坡下，刘方方在这边走，又常常被风吹倒的高梁杆绊得打踉跄，所以他们只能肩靠肩地走，两人的右手和左手就经常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