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久久之
“是师祖!”矮胖子瞪眼纠正道:“我师祖入门后不久,便发觉自己上了大当,白白叫那五通神为师,却什么好处了没有,平白让人占了老大便宜。
不过,既已叫出了口,事情也无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门拜师时,依旧拜五通神为师,却拜他自己为师祖,这样一来,这个便宜终于叫我师祖讨了回来!”说着,矮胖子神情大见得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自己岂非又吃亏了?”矮胖子一呆:“对啊…糟了,糟了,这却如何是好?”抓头搔耳,踟躇半晌,忽拍腿喜叫:“有了!将来我让我徒弟也叫我师祖,岂不是两下扯平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脑内一阵空白,知道自己的一声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门规矩从此变易,或许还将传承万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对自己新的决定甚是欢喜赞叹,拍拍尘土,站起身来,道:“好啦,你这烦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啦,可没什么再要问的了罢?”我眼睛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什么?”我笑道:“你为甚那么怕连护法?”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将起来:“你这小鬼!再罗里啰嗦打听我的事,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怒吼声中,呼啸而去。
“小白,下来罢,跑得远远的,一会儿再回来!”走矮胖子后,我从怀中掏出药丸。为恐催“碧落花魂”时,伤及无辜,特意将它赶得远远的。
按连护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经于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个时辰,花魂已醉。此时只须运功将它催,便可适用了。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膜,裹着一个蜡丸,也不知里头装的何宝贝。
我小心翼翼地把薄膜撕开,将药丸置于掌心,闭目运动,一会儿掌心发烫,我手中的药丸微微一震,仿佛“醒”了过来,起初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错觉,过得片刻,却发觉药丸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转动,随即转动越来越快。
最后竟飞旋起来,飞旋到极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转动,只觉手心微麻,轻微的震动中,药丸离掌悬空,我手掌所发热力,全被它得一干二净,掌面一阵急风清凉。我心知到了紧要关头,忙闭目凝息,掌面平伸,进入“无我”之境,如此方能源源不断地催生体内真气,不至停歇。我的思觉若有若无,角凝笑,浑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躯恍然“大”了起来,一个虚空的躯体无数倍地“高而大”渐渐壮阔巍峨,顶出通道,淹没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飞的人影,在地窍里呼啸穿行。
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过青山气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觉贴近,默察一瞬,骇然惊呼:“师尊?”如此熟悉亲切的青真气。
而其浩大浑厚处又绝非师兄师姐们可比,不是师尊会是谁?我喜极泣,猛然睁开眼来,见一物朝我脸面撞来,不及思索,我两指一捏,夹住飞来之物,内劲过处,手中之物在我指间纷然粉碎。我定睛一瞧,糟糕!那控飞来的竟然是碧落花魂,奇怪的是,被捏碎的药丸里边空无一物,四下里也寻不见丝毫掉落的药粉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药物的气息也闻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灵一般消失不见,但此时我却怎有耐心去寻它?…师尊!您老人家竟然还活着么?我打心底冒出的欢喜也不住,急切中循气感方向追寻,见小白鼠正在通道边玩土,一把捞起,如飞而去。
前行中,那气感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真实。既知它不会突然消失,我心倒变得沉甸甸起来。…师尊,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您既然还活着,怎地却不来寻我?我一时心酸,一时欢喜。
一边默默掠行,一边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说从此不再哭泣了么,为甚你的眼中却热一片?就快到了!我几乎能嗅到师尊往日发功时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久居青采练才能获得的青气!只有我们同门才会有并且能互相感应到的青气!打小时起与师兄师姐们捉藏,我便常凭它来把师兄师姐找到,使得后来,人人都学会把自身的气息敛藏,只是,再怎么藏闭,却也瞒不过师尊…“丹儿!你又想偷懒了么?”
每当我躲在一个自以为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尊会突然从不知那个角落里冒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哎呀,我都藏起来了呢!你找不着我的。”五岁的我被发现了还会这么说。
…“师尊,好痛呀,耳朵被掉了!”十岁时,我用夸张的喊痛让师尊松手。
…“师尊,我已经施法闭自身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十三岁时,我第一次惊异师尊的能耐。…“哈,师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损师道尊严呀!”十五岁我会反戈一击,让师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如今,我却凭藉着这青气,倒把师尊您找到了!
我脑中闪过一幕幕亲切的回忆,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边雨势磅礴,遮天蔽地,又处于黑夜之中,我运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于棋娘的院外!***
奇怪,师尊怎会突然出现棋娘的院内呢?难道两人以前相识?可是从未听师尊提起过呀。我心下疑惑,转至棋娘院子门首,却见院门紧闭,估计如此雨势之下,叫门也没人能听见,便跃上院墙,单足凝立之际,不由打眼顾盼…
院中灯火只在两处:棋娘的居处和远远廊接的棋室。棋娘的院子在贾府中颇为别致,树木全都拥簇在西北首居处,院内却是一坦空地,遍植矮草,无遮无挡。
南侧有一弯池子,形如鱼肚,仿佛院中的一个棋眼,池尾渐收渐细,纤如衣带,折折弯弯,通往院外的湖水。
池畔耸立一碑巨石,苍然哑立,孤拙莫名。此时院中大片草地已成一滩浅浅的水洼,雨脚落在其上,灿开一朵朵水花。而池子那边,无数个麻点,汤汤如沸。咋一眼瞧去,天雨势纷纷,不依不饶。
而敞院却默默无声,承受不已,天地之间仿若上演一场烈大战。骤然间被眼前情势震撼,我一时目瞪口呆,直至凉风袭体,骤雨扑面,我才灵神警醒,默察一瞬,顿觉青气感来自院内的东南角,那儿正是棋娘的“坐照棋室”
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对了,师尊定是刚从宗宫处得知我在棋娘这儿学棋,故此寻了来!”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不错,想到师尊一知消息,便不顾雨密夜深,巴巴地赶来找我,我心下激动,一纵身法,由墙头跃落地面,轻踏水花,径直朝棋室奔去。
离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见棋室中人影,却忽然记起:“哎哟,不好!我现下已是附体之身,如何可贸然与师尊相见?”
不知不觉间,我脚下不由放慢,心内一阵酸楚:“师尊以为我还在棋娘处学棋,却那知我魂魄飘零,依托他人之身?”
脚步迟疑中,将将到了池边,遂隐身于巨石后,向棋室张望。棋室设门较小,入口隐在曲廊尽处,房屋横朝院内,临池开了一排窗,窗子开得甚大甚低。平若是敞开窗来,池水泛波,清风徐来,弈者坐于室中,却飘飘然有在野之感。
而从外边看棋室,对弈者更如在画中,浑不似人间气象。我学棋时,最喜在那儿勾留盘桓。或许是因大雨的缘故。此时棋室只有一扇窗子开了一半,恰好能望见棋娘,她面西而坐,似正听人说话的样子,隔着两三扇窗子的距离,有一个男子的侧影映在窗纸上。
那是师尊吗?师尊形貌中一个特异之处,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几与嘴同阔,久而久之,我习惯一看师尊便去瞧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