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眼神凉凉
薛怀光有片刻的呆滞,少年一身白色衣袍,越发衬得眉眼发丝乌黑,皮肤白净,面前摊放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还拈着书页,显得有些随,腕子上着一串血红色的珠子,每一粒都十分圆润精致,仿佛是一颗颗凝结的鲜血,在上辈子时,正是两人定情后,少年送给他的那串血砗磲手串,殷红如血的珠子只有豆子大小,在手腕上了几道,他自尽之前,还戴着这串珠子。
李凤吉起身,起珠帘走进内室,见薛怀光有些失神的样子,就哂道:“怎么这个样子,莫非不本王不请自来?”说这话的时候,李凤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与刚认识薛怀光那会儿相比,已经不知从何时起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消除了距离感,越来越随意了。
薛怀光回过神来,闻言微笑,一抹笑意随之爬上了眉梢眼角,眼底深处却不见半点笑意,说道:“怎么会?王爷大驾光临,我还来不及。”
他随手理了理衣冠,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既然要来,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我也好扫榻以待。”“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刚从承恩公府出来,顺路就来看看,你倒是睡得香,让本王好等。”
李凤吉依旧面带淡淡的微笑,眼里却似乎多了一点轻松随,稀薄的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半边身子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
薛怀光闻言,只是垂了眸,乌长的睫遮住了眼睛,李凤吉见他神情淡淡,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只觉得他整个人似乎总沉浸在某种幽秘的东西里,让人忍不住去探究一二。
不过李凤吉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刚下过雨,清新得很,我们出去聊,透透气。”南陌侯府老宅占地面积不小,两人一起沿着颇有岁月感的青石小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如今正是好时节,花木郁郁葱葱,生机然,不时可见鸟雀在树上蹦跳,唧唧喳喳叫个不停,那快的样子,令人忍不住将心中的烦恼都渐渐散去了。
刚下过一场雨,花木都被洗得一片青翠鲜,看起来很是喜人,让人觉得原来生命是这样的浓烈而美好,有些稀薄的阳光如碎金般照而下,透过枝叶隙稀稀拉拉地洒落在地,给周围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感,薛怀光伸出手,接住了几片被风吹得零落飞摇的细碎花瓣,心神有瞬间沉醉于这黯淡的光明与幽幽暗香之中。
然后摊开手掌,让风带走几片花瓣,飞向远方。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凉亭,造型雅趣别致,亭内有着大理石圆桌,附近风景独秀,幽雅清极,可见当初设计这里的人倒是品位不俗。
侯府下人们搬来用上等的竹木制成的椅子,端上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这里幽静无人,只有清风吹拂树木花丛发出的簌簌轻响,李凤吉倒上两杯茶,热气袅袅升腾,空气中都似是染上了一缕茶香,他笑了起来,说道:“你府上的茶不错,本王从前不曾喝过,想来是你从幽州带来的?”
这笑容和口吻都如此熟悉,薛怀光怔住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些与这个人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透明的,苦涩的。
这一刻都终于统统涌上心头,薛怀光一时间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了一下,心怨苦统统涌了上来,不免有些失神。
他凝视着李凤吉,呆了呆,自己曾经是那样的爱着这个人,用整颗年轻炙热又浓烈深情的心,毫无保留地爱着李凤吉,并对他们能够厮守终生而深信不疑,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开那样残酷冰冷的玩笑,为什么这个人会有那样一颗冷血无情的心!
少年的脸上神情古怪,苦涩中又似怅然若失,那眼神之复杂幽深,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些动容,李凤吉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变化,不微怔,道:“怀光,怎么这样看着本王?”
薛怀光一滞,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疏忽了,竟在和李凤吉相处时出破绽,他微微垂下了眼皮,让人再也辨别不出他真实的喜怒哀乐,拿起杯子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茶,才说道:“王爷莫怪,刚才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王爷若是喜欢,我让人装上一些茶叶,王爷回去慢慢喝。”
李凤吉放在膝上的左手下意识地微微动了动指尖,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少年,但从这个角度却只能看到被浓密的睫所遮盖下的微敛眼瞳,里面依稀是一片混沌的黑,深处似乎还有着什么更多的东西,但这就不是两人眼下的关系程度可以再继续探究的了。
莫名的,李凤吉忽然兴趣越发浓了几分,他一向不爱男,打算以情爱手段收服薛怀光也不过是为了大事所计,但与薛怀光相处越久,倒是渐渐真有了些想法,心中那点对于同亲近的下意识排斥不知不觉间淡了许多,他不动声地打量着少年那双清凌凌的乌瞳,嘴角爬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直到天色渐晚,李凤吉才回到王府,白芷服侍他用过饭,李凤吉就去书房与王府中长史、司马、主簿等官员议事,一时处理过公务,时辰也不早了,小喜子送点心热茶进来,轻声问道:“王爷说过要梅侍人今晚侍寝,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是要梅侍人去王爷房中伺候,还是王爷要动身去梅侍人那里?”
李凤吉拿起一块豌豆黄送进嘴里,又呷了一口茶,想了想,就道:“待会儿把人送到本王房里吧。”他吃了几块点心,用茶润一润,权当宵夜,一路回到住处,等着梅秀卿过来。
…梅秀卿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心口,仿佛想要按住那颗正怦怦跳的心脏,他惶恐不安地跨进门,进入这间华丽的大屋,又掀了帘子进到内室,抬头就瞧见一个身影斜身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在看,没有穿外衣,仅着雪白的贴身内衫,袖口和衣领绣着花纹,那眉眼,那神态,是最深沉的噩梦中屡屡出现的一张脸,不是晋王李凤吉还有谁!
这一刻,梅秀卿的心便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下子凉了个透,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觉得脚有些软,明明已经对自身的命运早有预料。
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和哪怕一点点希望,因为知道都是妄想,可事到临头,到底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这时却听一个声音道:“不要在那里装死,既然来了,就过来好好伺候。”
“…是。”梅秀卿下意识轻颤着应了一声,但随即就一个灵,猛地想起前事,顿时强行鼓起勇气,迈开脚步,挣扎着慢慢走了过去。灯光下,梅秀卿挽着如墨青丝,只用一支细细的银簪别住,发间着一枚莹润的小小羊脂白玉梳,一件杨妃素绸长衫裹着玲珑丰腴的身子,披了件天青的纱罩,白色单,素白软袜踏着蝴蝶履,娇躯轻移,步态款款。
虽然面容略显憔悴,但这不但不有损他的美貌,反而更是添了几分让人怜爱的气质,以及一丝容易勾起男人心底一种难言的望的娇柔感,即使面带忧,惶恐不安,但自幼的教养仍让他走起来莲步端庄,只是那盈盈一握的纤却将呼之出的酥和水桃一般的丰衬托得太过人显眼,使得再端庄的步态让他走起来也还是显得摇曳生姿,配上那水眸樱,明照人,犹如玉人凌波,令人心不可自制。
看着宛如一朵盛开鲜花的梅秀卿,李凤吉的眼中一片淡然,表情亦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视着走来的佳人,那目光显得冷锐,不带多少温度,就像是在看着一件物品而非一个大活人,目光似针一样扎在梅秀卿身上,好像要透过表面一寸寸地搜检内里。
这让梅秀卿感到非常难受,但眼下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巨大而浓重的恐惧已经攫紧了他的心,此时此刻,梅秀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今晚,是在劫难逃了。“你在害怕?”
李凤吉忽然嗤地一笑,然而那笑容刚刚绽开一点端倪,就被他眸子深处泛着的一丝幽冷所下,他虽是似乎在笑着,但那眼神实在太过慑人,贪婪之意毫不掩饰地透出来,
仿佛要把眼前毫无抵抗力的的羔羊一口下,他见梅秀卿战战兢兢走到自己几步外停下,站在原地默默低着头,便道:“在想怎么?不管你打什么主意,这一次,本王是不会再让你逃脱了。”说着,李凤吉放下书,起身走了过去,站在梅秀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神凉凉的,面上似乎略有阴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