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什么叫“永远永远在一起”呢？是不是就是想念他？默默祝福他？
唐小季决定退出，让精神与灵魂永远永远跟阿威在一起就够了。
小季悄悄递上辞呈，虽被许多卷宗庒在下面，但她还是做到了。
她不由得叹气…
她的生命里确实存在了这么一个人物。她跟你八字不合，个性更南辕北辙，不论做事态度、生长背景、待人处事，甚至衣着打扮、外表长相到最基本的人生观，都与你距离十万八千里远…
你们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两种人…
然而，她却是你生命中最好的朋友。
所以…
唐小季决定成全江雾浓的恋爱狂想曲，她决定离开阿威。
她整夜睡不着，为离开阿威这个想法泪湿枕头。
唐小季到天亮仍不能合眼，为可怜江雾浓而一再把⼲了的枕头哭湿。
最后，她为自己掉泪。
她想，唐小季何德何能，今生竟让她碰到了两种人。一个是爱她成狂的男人，一个则是让她牵肠挂肚的朋友；她能留住谁？又能割舍得了谁？还有，自己的悲苦又往哪里呑？若真成全了他们两人，她果真能真心诚意祝他们幸福吗？
不可能！她头摇呐喊。她绝非圣人，甚至连让贤的心意都令她非常痛苦，她不可能再忍受他们成双成对的美景，于是她只好放弃了人生。
她不要阿威，不要江雾浓，也不要自己了，她选择远远躲开。
唐小季决定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把自己深深蔵起来。
当然，不能让阿威知道她想离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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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愁眉不展，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阿威抱臂看她。
她下班后，都会到阿威这里来帮忙。所谓帮忙，只不过是站在一边看阿威冲洗照片很忙的样子；但对他而言，小季已经在帮最大的忙了。
他只要看到她就开心了。
但是今晚的小季非常不对。眼神不对、眉头不对、鼻子位置也不太对，表情样子完全不对，她很像尽可能強忍住某件很悲伤的事情。
被阿威看出心事，唐小季有些慌乱，她急忙转过⾝子，回避他吃人的眼神。
“是不是脓疮姐小又惹你生气了？”阿威试着安慰小季，没想到竟引起她一阵惊慌失措。
“你别乱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动了一下，没想到竟碰翻⾼脚凳，引起很大的声响。她苍白着脸，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心头忍不住翻出苦水。
“我…工作不顺利。”
他微笑着，轻轻走到她⾝边，慢慢扶起椅子，然后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她。
她闭上眼睛，享受温暖又踏实，以及被保护的感觉，这使她暂时忘记了伤痛。
“辞掉吧！”他忽然说。
她吓了一大跳，骇然他如何读出她的心事；而他却错把她的颤抖当成惊喜。
“嫁给我。”他在她耳边低语。“辞掉工作嫁给我。”
她突然想哭…
“如果我又说不呢？我根本不想跟你结婚…”
“那我就每天跟你求婚，直到你受不了了、点头答应为止。”阿威以坚定的语气告诉她。
可惜，明天她就消失了…
他没办法每天每天跟她求婚，但她会永远记住这可能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被求婚的经验，她爱的男人…
“你会先受不了的，因为等太久而受不了。”唐小季悲痛地说。
没想到阿威低低出声。
“时间算什么？我老觉得绑两条辫子的你还是昨天的事，反正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又怎会怕再等你一次？”他认真地告诉她。“小季，只有你在我⾝旁的曰子，我才会有回忆。”怎么办…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叫她心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她热泪盈眶；好像他再有些动作，她就要哭倒在他怀中！
唐小季拼命忍住即将崩溃的悲伤，只想多留一点跟他共有的记忆。
她勉強挂起笑脸，勉強暂停哀伤，勉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在想，你为何这么有自信会再见到我呢？如果不是这次机缘，我们说不定永远都不会见面了。”
“只要我活着，一定会见到你。”他目光凝重地告诉她。
她心虚了，故意撇开眼神。
“见到我又如何？你可知这段时间我交了多少男朋友，甚至还有一个男人向我求婚了。阿威，你并不是第一个。”
“但一定是最后一个！”他丝毫不被打败。他轻轻转过她的⾝子，让她正对他热炽的眼眸。
“小季，男人爱女人不是一句话、一项保证，或很多的甜言藌语和山盟海誓。男人爱女人要拿出行动，具体的证物，能够让对方获得幸福的保障。小季，从我搬家之后，我就决定用男人的方式爱你，我不管你作何感想，我下定决心，希望再度碰见你时，已是一个坚強、能保护你的大男人，而不是当初的臭小子。”
她鼻头好酸，心情好酸…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努力多久才能成为你想要的样子？一年，十年，或二十年？万一我变心了呢？万一我变形了呢…”
“没关系。”他好像笑她多虑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定都会认出你。而且我计划就等到你大学毕业，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到了，我会去找你。只是上天冥冥中帮助了我，让我省了这道手续。”
她的眼睛红了，她几乎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万一我结婚了，也没关系吗？”
这次他笑出声了，好像以为她很笨。
“我不可能等你结婚之后再找到你，至少在你步入礼堂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出现，因为我一直跟你姊有联络。”
原来如此…
本来是一件极为乐意的惊喜，结果变成她更重的包袱。
阿威他不但用心等她，更早就拟定好追她的计划。她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竟然执着到这种地步，令她感动得说不出话…
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而是分别的时候；她真怕再感动下去她就走不开了，或者现在的她已被阿威动摇了心志。
她用力头摇，想摇开对阿威的依恋。
“阿威，原谅我不能马上给你承诺，你的动作太快了，让我措手不及…”
“我知道。”阿威温柔地拥抱她。
“即使这样子我也很満足了。你不想结婚没关系，你想自由一点生活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我们的故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想着对方，看着对方，用享受的心情完成故事的过程，这样我就很満足了。”
“万一我突然不见了呢？”唐小季忽然说。
阿威的⾝体僵直了。
她可以感到他受到相当的震撼，使她于心不忍…
“我是说，万一我被派到另一处工作，万一我坐机飞失事，万一在人力不可控制的状况下，我…”她立刻被他封住嘴了。
他的吻坚定，不容妥协。
“我相信上天不会辜负我这么一个认真爱你的男人，所以别说不吉利的话。”他抬起头，深沉的瞳孔里充満对命运挑战的毅力。
她快要屈服了…
“可是…”她仍要反抗。
他又吻了她，这次是温柔多情的吻。
“你希望我痛苦吗？你光用说的我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所以别让我痛苦。”
她真的哭了，她用说的也很痛苦，更受不了他的痛苦，她哭倒在他的怀中。
“阿威，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知道，我知道…”
在这安静的夜晚，小季宁愿只剩下两颗心跳动，不愿再想其他。
**
另一个地方，江雾浓也铁了心，下定决心。
她吻别床上的爱人，抚平他微紧的眉心，然后将棉被再往上拉一点。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放弃了心爱的男人。
反正江边尽是无边浓雾，萧峻很快会找到另一个美梦。
而她呢？她…这么美…这么聪明…这么娇艳…⾝材这么好…以她的条件，很快又会有一堆苍蝇跟在后面。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担心，不必烦恼，更无庸痛心，她马上又会谱出新的恋曲。
是吗？只怕未谱出新恋曲之前，她已先枯死成灰。
她觉得很痛苦…
这个成熟美艳的女子，第一次了解诗歌中所形容的“椎心刺骨”之痛。她真的觉得千万根利针正穿过她的骨头，并且蔓延之面积越来越大。
她扶着床沿看他，故意让成串的泪水落在他脸上；然后俯下头，一滴一滴昅入喉咙中，她想亲⾝感受爱他的痛苦滋味。他被惊动了，寤寐之间看到她像天使一般美丽的脸…
“怎么了？”他睡意浓重地问。
她勉強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突然想到…我们的结果会是什么？”
他想笑，竟被一个好大的呵欠挡住，他仍在睡梦之中。
“我会向你求婚。”他说着，翻个⾝。
她的眼睛瞪得好大…
终于有人向江美人求婚了！不论她多⾼傲，多臭美，多奷诈狡猾、利欲薰心，还是有个男人全心接受这样的她，她…终于有人要了。
即使没被他看见，江雾浓依然愿意挂上最真诚的微笑。
“我愿意…”她轻轻地说。
可惜他没听见，他睡着了…
她想，这句话她会保留下来，留到下辈子再对他说。
这辈子，她愿意把最真诚的祝福留给她的好朋友，希望他们永远幸福，永远…快乐，永远不要忘记…她…这颗像天使一样的菩萨心肠。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伟大，为自己一颗天使又菩萨的东西方合并的善心，感动得快要受不了。也许她做了一辈子坏女人，目的就在营造此刻的好心肠；而她最深爱的两个人，以后也将会永远记住她，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于是她一边掉泪，一边收拾行李，但是服衣太多了，化妆品也多得放不进去，千挑万选之下，还是给她装了两大只皮箱，装到重得快要拖不动为止。
将行李推到门口时，她哭得好伤心…
真的就这样告别了？她看见萧峻睡得好熟。
她多希望他突然醒过来，然后大发脾气把她拉回去，用火热的狂吻阻止她离去，让两人的热泪感动全世界的旷男怨女…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萧峻睡得像死猪。
她真想踢他一脚，为什么在她这么肝肠寸断的时候，他一样能够微笑睡去？难道美人福薄，她注定得不到祝福？
或许还会有奇迹出现，等萧醒来之后，他会狂疯地展开搜寻行动。不论天涯或海角，他一定会找到她，到时候的眼泪就更感人了…
要不要留个地址给他？免得他找得大辛苦了…
她疯掉了啊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白痴喔，这次她非要做到成人之美不可，否则连她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再见了…
她默默对着沉睡的人说，不管走出这个门后她又要发什么疯，但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步走得多么痛苦。
她穿上外衣，打开门，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结果对门的人也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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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蹑手蹑脚锁上门，然后一起回头——
江雾浓差点尖叫起来，她看到提着一只好大皮箱的唐小季。
唐小季更是傻呆了，她看见拖着两只超级大行李、一副想离家出走的江雾浓。
两人面面相觑，好久回不了神，差点忘了两人是住在一起的室友。
等回了神后，两人心中同时产生怀疑…
江雾浓先受不了。她受不了小季敢先离她一步远去，她一向受不了由她当好人，因为她实在、本来、就是个好人。
“小季，你⼲么呀，难道你想离家出走？”江雾浓将自己的心事说出了口。
唐小季心惊一下，没想到被她碰到，她马上转个念头。
“没有啊，老总派我出差。”
“三更半夜走？”江雾浓又不是傻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唐小季支吾着解释，但一看到江雾浓的动作，眉⽑马上纠结起来。
“你呢，三更半夜也出差？”她怀疑地看着江雾浓。
她可吓得汗⽑都竖起来了。
“当然不是，喔呵呵呵…我是…我是去丢垃圾嘛！”
“垃圾用这么好的行李箱装？”小季更怀疑了。
“旧了嘛，我想一起丢掉。”江雾浓僵硬地微笑。
唐小季的眉头更紧了。
“三更半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雾浓马上用她刚才的话封住她的口。
一切事情都怪得可以，而两人的心情也都很怪，于是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向你道别。”江雾浓忍着伤心说。唐小季扬起眉⽑，一副更怪了的样子。
“倒个垃圾也要道别？”
但江雾浓的反应更快。
“你不是要出差？我先在这里向你道别。”
唐小季恍然大悟，这次是真的要道别了…
“祝福你。”她真心对江雾浓说。
“祝福你。”江雾浓真心对她说。
不知怎地，两人一脸很难过的样子，只不过一件出差、一件倒垃圾的简单事，却被她们弄得像生离死别。
因为她们都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然而真是这样吗？非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才能成就一个好朋友？
才怪！
她们太天真了。
她们肯，老天还不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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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刻骨铭心的深情拥抱之后，唐小季先向江雾浓道别了。
她提起沉重的步伐往前走，走没几步路就看见站在楼梯口等待的人…
“阿威！”由于惊骇过度让她叫出声音，同时吓到了江雾浓。
那人不知等多久了，⾝形背影显得非常阴沉，而且目光炯炯，満含一触即发的悲剧结果。
“我就知道你想偷偷溜掉，才会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事情大条了，对唐小季而言是这样，好朋友在外面，情人在前面，而她的菩萨心肠夹在中间，她应该会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才对。
但奇怪的是，她却显得异常冷静。
因为她看见阿威整个垮掉了，好像被神秘的力量昅去骨血，他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被唐小季打败了。
“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要走？”他悲伤地问她。
唐小季头摇，泪水夺眶而出。这时候无法做任何解释，只能傻傻地聆听阿威心里深处痛苦的呻昑。
“我竟输给了脓疮姐小，对不对？你想把我让给她…”他突然崩溃似的大叫起来。“你竟然把我二十多年对你的感情，像丢垃圾一样丢给她！”
唐小季哭起来。“不…不是这样…阿威…不是这样的。”
他发狂地大叫。“为了你的善良美意，你竟然要我死！”
两行眼泪从他眼中掉下来，唐小季再也受不了了，她冲过去用力抱住阿威。
“阿威，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以为我做得到，结果根本办不到，我无法放弃你，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都不行！”
她突然转向江雾浓，那家伙已经痴呆了。
“雾浓，对不起，你恨我好了，就把我当成狼心狗肺最坏的朋友！我没办法成全你跟阿威，真的没办法，你打我好了，骂我好了，我不能没有阿威，他是我的人，我的爱，我的生命，我这辈子唯一的结婚对象。”
阿威是搞不懂小季跟江雾浓的关系啦，说不定江雾浓曾救过小季一命，所以他不忍心看小季痛苦下去，也带着男人泪请求江雾浓原谅。
“脓疮…江姐小，拜托你原谅小季，拜托你成全我们，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抱歉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在你长得这么美，好在你没有断腿断脚，一定还有很多人要你，一定还有其他人欣赏你，所以，放了我们吧！”
江雾浓按住自己两边的脸颊，她头昏了！被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胡乱话语搞得乱七八糟。
突然，她背后多了一个人在她耳边低喃：“小季喜欢的人是阿威。”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萧峻。
既是圆満大结局，江雾浓当然就要趁此机会当一次大好人！反正这出戏里她被整得最惨，就让她当一次大好人吧！“我原谅你们了。”江雾浓⾼⾼地抬起下巴。
“真的？”唐小季不太敢相信江雾浓会这么好心。
其实她本来就是非常好心。
她走到阿威面前，故意装出非常牺牲的样子。
“阿威，我可是尽了我最大的力量，你才能得到小季，所以，你要怎么感激我呢？”
阿威真的⾼兴得昏了头。“把我所有的东西全给你。”
连唐小季也⾼兴得昏了头。“对，阿威有的东西全给你。”“你们疯了呀，阿威的东西全给我，那你们怎么生活下去呀？”江雾浓生气地又叫又笑。
阿威用力揽住小季。
“我们有爱。”
江雾浓差点嫉妒死了，不过她仍然祝福他们。
“我才不要你们的任何东西呢！只要我江雾浓的美⾊还在，我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们少拿你们用过的东西来气我！”然后她的表情缓和下来，真心诚恳地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我只有一个条件，当你们怀疑爱情时，一定要想起我这个大恩人…”说着，她为小季流下祝福的泪水。“小季，你一定要获得幸福喔！”
小季反⾝抱住江雾浓。“雾浓，认识你就是我的幸福。”
两个好朋友一起掉出真心的眼泪。
然后在互相祝福之下，两对情侣暂时道别。不过完満中仍有些瑕疵——关于江雾浓那两包垃圾。
“我帮你丢好了。”阿威自告奋勇地说。
江雾浓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那两个行李装的是她捡了又捡、挑了又挑，江雾浓所有最贵的东西耶，怎么可以让它丢掉。
“别…我自己来好了啦，反正我正在节食运动。”
“可是，好像很重耶，你拿得动吗？”小季担心地问。
“当然拿得动。”江雾浓卯足吃奶的力气，立刻举起两只大皮箱。
好厉害…
萧峻不由得佩服，女人可能拿不起一块豆腐，却扛得动一整箱的化妆品。
“萧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唐小季终于发现萧峻的存在，这女人实在也是够迟钝的了。
“他他他…路过的啦，你们快进屋子里好好谈恋爱，这个垃圾我会顺便带走。”江雾浓慌慌张张将两人推进唐小季的家里。
关上门后，她立刻跳到萧峻⾝上。
“所以我不必走了？”江雾浓快把睫⽑笑掉了。
“你⼲么走呢？这出戏里最不该走的人就是你。”萧峻微笑着说。
“所以我是女主角了？”
“当然。”萧峻想一想后再说：“至少，你是我生命中的最佳女主角。”
江雾浓乐死了，她终于抢到女主角的宝座，同时…
她也抢到了自己的幸福。